两人正打趣,却听得殿外的福公公道:“皇上驾到!”

念慈忙道:“宝爷,你这下可好了,新房不呆,跑到福宁殿,皇上若是问起,我可怎么交待?”

宝熙神色镇定道:“他们谁不知道我本就不愿立张氏为妃,我如今顺从了他们的意思,也是为皇室考虑,为天下而想,如此已经够了。 ”

“好一个为皇室考虑,为天下而想!”一声朗朗之音在帘外响起,福公公挑开帘子,念慈与宝熙忙是跪拜。

弘宣皇帝不怒而威,面如冠玉,道:“宝熙,我早就料到你来了福宁殿了。 ”

宝熙面无惧色:“所以父皇特意来此看我的笑话?”

弘宣皇帝怒不可揭:“胡说!你作为朕亲立的太子,竟口出不敬之语!如此目无尊长!”

宝熙咄咄而道:“我还乱了朝纲,离经叛道!”

念慈一把扯下宝熙道:“皇上!太子今日大喜,多喝了两杯,方才乃酒醉之言,皇上万望不计太子之过!”

宝熙继续道:“不!我没喝酒!我方才所言句句实属!请皇上治儿臣之罪!”

弘宣皇帝却负手跨入房中来,哈哈一笑:“宝熙,朕还不知道你此时宁愿治罪下狱也不愿呆在昊寿宫么?你这点小肠子朕若是看不出来,也枉为多年人君了,朕有话与念慈姑娘说。 你便回去,只是别做得过火,从舞刚入宫便遭你如此冷落,实在不该是她受的罪过!”

宝熙见他并无为难之意,也不再多说,拜谢了便起身而去。

弘宣皇帝看着那帘子扑腾着,不禁微叹一声。 念慈笑道:“皇上不必担忧。 岁月悠长,人心易换。 一段时日之后,宝爷自会被从舞姑娘美艳打动,也便自此收心作罢了。 ”

弘宣皇帝却轻笑道:“朕岂不知宝熙为人,情字难解,缘亦是难为!情痴之人罢了!”

好一句情字难解,缘是难为!念慈恍觉耳熟,这一句。 早便在此前就已听过,说地正是自己,当时算命先生为她摸骨卜算,说的也正是这一句!念慈听罢不禁一怔入神。

弘宣皇帝扶她起了身,挑眉浅看,只见得她长得面如莲萼,奔逸绝尘,妙目无暇。 明净似半空圆月,气质堪甚那人淡如菊的典雅娴静,果然是故人之姿,故人之色,只却是又比故人多了灵空之气,英姿飒爽。 好不喜入眼来。

当年,金殿之上,宁蕖也是如此跪在跟前,泪眼纷披,苦苦哀求,而事隔多年的此时此刻,宁蕖恍如重生,又跪倒在跟前,只是眼前之人,眼内再无宁蕖那般的深情相凝。 再无宁蕖那般的梨花带雨。 她净暇至彻,一如少年时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那时宁蕖也是这般亭亭玉立地模样,摘下御花园的梅花,那香脸半开娇旖旎,连那梅花之色都比将了下去。

念慈只见弘宣皇帝只是看住自己,却又神思恍惚,只得道:“皇上,不知何事找念慈?”

弘宣皇帝笑了笑,见案头上摆放着一幅字,墨迹尚新,便步前一看,妙踪之迹,果然势若惊凤,弘宣皇帝道:“念慈姑娘不但厨艺出众,便是连书法也是不弱,果然才女!”

念慈笑道:“皇上此言愧煞念慈了,念慈不过喜读诗书、兵法、经史子集,暇空之余也便随口读读写写,无法上得台面,让皇上见笑了!”

弘宣皇帝一听,不无兴趣了问道:“你还喜读兵法书?倒是稀奇得很!女子家无不在闺房内事女工针织,最多也是吟吟柔诗媚词,你却是连同那兵法书也读,稀奇!那朕来考一考你,如何?”

念慈福了福身子,笑道:“难得皇上如此兴致,念慈不才,也便与皇上同是尽兴。 ”

弘宣皇帝喜道:“好!兵书《龙韬》中有《阴符》篇,其中这说符地句子,可说些什么?”

念慈倒也不慌,声调和缓,不急不徐,有张有弛地道:“主与将有阴符,凡八等,克敌之符长一尺,破军之符长九寸 ,至失利之符长三寸而止。 ”

弘宣皇帝不由大喜,又复细细打量了面前的这个女子,甚觉此人在自己意料之外,继续问道:“那阵法方面你也喜读?”

念慈垂首笑道:“略读一二,只知兵中阵法无不如下几种,八阵、撒星阵与鸳鸯阵,大多按三师编制。 ”

弘宣皇帝掂量了几番,又复笑道:“呵呵,看看朕一高兴,竟与一个女子谈论起战场兵法来了,若说读书,朕以为,女子家还需读读《诗经》。 那儒学十三经,你可知道都有哪一些?”

念慈心下暗道,这皇上初次与自己当面问话,不会是无缘无故来只为考她才学罢?而自古官场也便有如此的潜则,功不可高过主,才也不可过人,所谓锋芒毕lou,最易招来横祸,也是枪打出头鸟,尤其是当那人是关系自己死生之人时。 念慈只道面前这君王是那群官臣最为惦念也是最为讳莫如深的主子,而自己不过是一名民女,以侍奉太后三餐,并无关任何利害关系,如此一想,也便无甚压力,又笑了笑回皇上的话:“儒学十三经,《周易》、《尚书》、《周礼》、《礼记》、《仪礼》、《诗经》、《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孟子》。 ”

弘宣皇帝朗声一笑,大喜了叹道:“如此才学,若是入我朝贡院考取功名,那可是大可作为呀!只是你……”

念慈笑道:“念慈只是一个女子之身,与贡院无缘无份呢。 ”

弘宣皇帝叹道:“是啊,只可惜是一个女子之身!”顿了顿,又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念慈又是暗道,自己此番入宫,正是寻亲而来,该不该与皇上说明身世?又恐不妥,这皇宫如此重地,切不可鲁莽行事。 想了想,念慈道:“家中尚有老母。 ”

弘宣皇帝听罢,直是狐疑,如此说来,这并非宁蕖之女?本想仔细问个清楚,却怕惊动她,只好鸣金收兵,这抛砖引玉、投石问路之法不急在一时,只要她仍在宫中,便仍可摸得一清二楚,弘宣皇帝笑道:“朕今日甚是开怀!并不是为太子立妃之事,而是竟意外发现朕的后宫之中竟也卧虎藏龙,藏着如此一名才女,日后,朕若乏了,你便与朕下下棋,吟吟诗,如何?”

念慈福了福身子,道:“这是念慈的福份,谢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