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这时候了,眼看事情就要成功,却忽然面临夭折,儿玉想想怎么也不甘心,一咬牙就带着几个人去爬南门城墙,一边爬还一边不停地往里面甩手榴弹。

城墙上的东北军士兵也往下扔手榴弹,不多,就一颗,儿玉就报销了。

领头的完蛋了,剩下的只好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

可这帮家伙哪有吃眼前亏的道理。

很快,天津驻屯军司令部、弘前师团指挥部都收到了山海关守备队发来的电文:呜呜,兄弟们无缘无故被东北军打了,好惨,快来帮忙。

第二天早上9点,弘前师团就杀到了山海关下,并送来最后通牒,要求守军撤出山海关,被何柱国理所当然地予以拒绝。

一个小时后,日军开始对山海关进行攻击。

铃木旅团是这次攻城的主力,攻击方式为:火炮轰炸和日机投弹交替掩护,冲锋队用云梯攀登城墙。

祖先修建的古老城墙,尽管已满面皱纹,一身沧桑,然而在这一非常时刻,仍然不得不挺身为后辈儿孙遮挡枪弹,身上创伤累累。

到第三天下午,山海关东南关墙被炸开一个巨大缺口,日军坦克和步兵蜂拥而入,石世安团拼死封堵缺口,但由于按照《辛丑条约》,中国不能在山海关城内构筑工事(还真遵守条约,不能想些其他办法),导致部队在缺乏掩体的情况下,尽管伤亡惨重,仍无法阻敌入城。

石世安眼看不敌,只得率余部撤出。

仅仅3天(攻城战只进行了2天),山海关便陷于敌手,热河防线一下子侧翼洞开。一时举国震惊,舆论哗然。第十二章保卫热河/袭击山海关,就是进攻热河的前奏,而东北军的指挥和协调防守能力却委实令人忧虑。

仅何柱国手下就能指挥和控制4个旅,为什么到头来却只有一个团负责守关呢?

战斗打响时,为什么东北军其他援兵不能迅速赶到?如能在第一时间增援,局面不致如此糟糕。

山海关素称天下第一关,为长城之要隘,倘若战备充裕,怎么可能两天时间就顶不住?

最让人放心不下的还是当时少帅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时任北平军分会参谋长的黄绍竑曾对人言,榆关事件前后,少帅几乎已成为一位十足的病人,其人“骨瘦如柴,病容满面,精神颓丧”,别说指挥作战了,就是谈一会儿话,都坚持不了,隔一会儿就得到里面去打针——当然不是要感冒输液,而是去打吗啡针。

华北作战如由他来掌控,岂不危矣?!

东北军自家的人马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东北军以外的各派系,均通过各种渠道,要求老蒋亲自北上督战,并表示如果不这样做,“(华北)前途不堪设想”,说着说着还都动了感情(“言时声泪俱下,意极恳切”)。

不过这时候的老蒋仍对少帅抱有期望,他认为只要后者下了决心,能够到热河去指挥作战,以东北军的力量,若能全力以赴,局面绝不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经过这番考虑后,老蒋可谓是力排众议,于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1月5日,正式任命张学良为北平军分会常委,代理委员长职权,统筹负责华北军事指挥。

到前线去

真心为少帅着急担忧的人还有一个宋子文。

一般人对宋子文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误解,一种认为他纯粹是靠亲戚关系才混上高位的,蒋宋孔陈嘛;另一种认为他就只会帮着老蒋理理财,算算账。

其实大谬不然。说起来,宋子文那可是民国时人尽皆知的政治家,要不然,光凭老蒋的面子,他也不可能担任行政院副院长,接着又在老汪负气出走后主持政务。

宋子文一向是个坚决主战派,同时他和张学良又是铁哥们儿,华北的空气紧张到这种程度,他在南京就闻到了,急啊。

他当然是支持老蒋的意见的,而且也在后者跟前拍了胸脯,打了包票:你别看我哥们儿身体不好,真下了决心还是有办法的。

可是话说出来就是泼出去的水,到了2月初,少帅那里还是没什么动静,宋子文可真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2月11日,这位行政院代院长赶到北平,找到少帅后,便要拉他一起去热河,以便进行战前准备和部署。

没想到,自己哥们儿一句话差点没让他晕过去——打仗要钱啊,我现在没钱,这样吧,每月你给个300万,部队作战就有保证了(“即筹500万,每月筹助热河300万”)。

其实小张倒也不是故意要敲小宋的竹杠,那回地方跟中央打交道,都形成习惯了,还没打仗先要钱,有了“开拔费”,部队才行军,都是这样的。在张学良看来,这算少了,想当年不管是易帜还是入关,哪一个不是千儿八百万的,这市情已经够低迷了。

当然了,小宋是财神爷,这个小张也知道,所以才要开这个口。

宋子文一时都有些不知东南西北了:热河是你的地盘,我是来帮你的,还问我要钱,有没有搞错?

但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咬了咬牙:300万我没有,100万吧。

成交。

有人可能要巨愤怒了:国难当头,火都要烧到屁股上了,你还死要钱,有没有病?!

如果毒瘾不算病的话,那小张就没病,公正地说,他实在也是被逼的。关东军占领东北后,他失去了一个大财源,不光不能收钱,还要花钱,更让他吃不消的是,那花的钱不是流水,而是潮水。

需要喂的嘴太多了,除了东北军、流亡大学生、部属外,北平救国会领导或暗中支持的东北义勇军,其中很大一部分军费和开支也主要得从他自己兜里掏。

不容易啊。

我说兄弟们都快点吧,关东军已经快进家门了。

5天后,日本陆相荒木贞夫发表谈话,表示进攻热河已成为政府即定计划和目标。

这就算定了调:热河这块肉,无论如何我要吃下去。

此时,国联已经进入了对“十九国委员会”裁决报告进行表决的倒计时阶段,松冈那边的情况十分不妙。正好关东军已基本结束满洲作战计划,在这个时候进攻热河,跟承认“满洲国”一样,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向国际社会示威。

因此,国联一提出劝告,要求日本不要在热河制造麻烦,后者反而更加来劲:老子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管不着!

斋藤内阁召开紧急会议,坚决主战,直把国联的声音当成了一个屁。但这时候的参谋本部却一反常态地谨慎起来。

武藤押宝

真崎次长特派参谋本部总务部长梅津美治郎(陆大23期军刀组首席)大佐前往东北,要关东军司令官武藤慎重考虑:不是不打,而是现在打似乎早了一点,要不要再准备准备?

武藤的回答是:用兵贵在出奇制胜,现在打正是最佳时机,还需要准备什么。

在日本人里面,就是看谁的力气大,谁的嗓门就高。

刚刚在“满洲作战行动”中取得“显赫战绩”的武藤,甫一放话,立刻就把梅津连同参谋本部的一帮人都给镇住了。

名将啊,我们都听您的。

武藤认为,拿下热河,好处至少有三:

团圆了——按日本人的说法,东北三省再加上一个热河,才是完整的满洲。

安全了——关内外交通自此完全截断,东北“治安作战”可保长效。

今后更有奔头了——热河就是一个战略基地,占领了它,等于在华北插入了一个楔子,再往前捅一捅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武藤本人对在热河战役中取胜抱有相当大的把握,甚至可以说,比前一年奉命对付马占山和义勇军的信心还要足、还要大。

因为他判断,在江西和红军作战的中央军不可能大规模向华北调动,他的主要对手,只不过是华北这些零散的各路地方军队。

为什么这样说呢?

除了作战需要无法抽身外,最重要的就是:地方势力不希望中央派军队过来!

武藤可以说把中国地方诸侯们的那点小心眼看得透透的。他们的一致意见大概如是:老蒋,你一个人来我们欢迎,但如果带大部队来,那大家就要黑脸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奔兄弟们的这点地盘而来的?)。

另外,这位关东军司令官还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汤二虎。

关东军情报部门的“地下工作人员”早就在汤部打开了局面,跟关东军达成私下协议的中高级军官都不老少,战斗一旦打响,汤二虎这里就是再好不过的突破口。

尽管信心很足,但在作战之前,一个富有经验的指挥官是从来不敢有丝毫马虎的。武藤也是如此。

用咱们的话说,这个就叫做: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

武藤对此战有可能遇到的艰苦程度做了充分估计。

以往,关东军都是在东北作战,遇到的最强的敌手是马占山,但马占山掌握的部队并不多,与华北这些部队从数量上更是比也不能比。他二次复出后还要惨,连正规部队都没有了,就靠一些义勇军和游击队在兜圈子。对付他和那些东北义勇军,关东军是以大欺小,说句实话,就算赢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胜不足喜。

可是在华北就不一样了。

打个比方,一个人想坐车回家去,如果他有两块钱,被小偷偷走一块,最多心疼一下,毕竟他还有一块可以坐公交,胆小点的话,甚至完全可以不予理会,继续赶他的路。但如果小偷胆大妄为,又接着把他的另一块钱也抢走了,那他可能就要抓狂了。

路费你总得给我留下来吧!

从心理上分析,这个人情急之下,极有可能会与小偷拼命。

东北军也是如此,华北就是他们最后的那一块钱,如果热河也守不住的话,日子就难过了。

武藤估计,东北军会和他拼命,而这个世界上,拼命三郎总是最让人头疼的。

除此之外,一旦攻击热河,中国关内其他重兵势必也要加入战团,到时面对的就不止一个东北军,还有晋绥军和29军。

与义勇军相比,这些都算是既有装备又经过训练的正规军,战斗力肯定不能与义勇军同日而语。尤其是晋绥军和29军,这两支部队的前身都参加过中原大战,当时与中央军都差点打成平手,甚至还略占优势。

现在的部队虽说不是原版了,但在未正式交手之前也不容小觑。

得好好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在武藤的指挥下,热河之战成为关东军在“九?一八”事变后发动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共动用2个师团(弘前师团、熊本师团)、3个旅团(服部混成旅团、中柯混成旅团、茂木骑兵旅团)。

关东军飞行队9个中队,这次一下来了7个,加上伪军的3万,关东军这次先后出动8万人马,超过了整个东北日伪军数量的一半。

热河作战计划则由参谋本部上报天皇。

这时候的裕仁由于满洲的“平定”,正沉浸在帝国版图扩大以及皇军“神威无敌”的喜悦之中,见马上又要给他送来蛋糕,自然乐得跟什么似的,二话不说,“朕准奏”。

“九?一八”事变以来,由天皇亲自发布的第一个侵华作战敕令就这样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