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好解决,就这一条解决不了。长谷就算再到恶人谷修炼两年,人家还是这个答复。

好吧,那就一趟趟运吧。大家排队。

就这样,也一直拖到晚上,长谷才带着一部分官兵先登上了火车。

这是晚上9点的长春,几个小时后,南方的大上海将被日本海军燃起一片大火。

只是为了争风吃醋,看谁更能欺负中国人。

本来长谷旅团的这批人花个大半天时间也能到达哈市了,但路不好——不是说了吗,得修。弄到第二天拂晓,他们才到达松花江南岸,而此时中日双方在闸北都打半天了。

急死人了,能不能再快点。

不能快,因为这时候沿路的东北军骑兵过来骚扰了。这一下又乒乒乓乓打了好一会儿,列车才重新开起来。

继续走。

已经是晚上,日军被骚扰怕了,天又黑,人又少(车厢不够用啊),只能原地宿营。

在《哈尔滨保卫战》图中,我们沿着长春至哈尔滨的铁路,可以找到一个叫双城的地方。长谷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1月30日傍晚,而双城离哈尔滨还有100里路哩。

天黑了,长谷由于手上兵少,照例还是不敢走夜路,看来人的凶恶和胆量主要还是靠实力撑着的。

糟糕的是,双城附近住着一个东北军的赵毅旅!

赵毅在这条路旁边守着,就是为了等日本人,连炮都给准备好了。

晚上长谷在车站刚刚宿营,他马上把炮搬了过来,对着车站就轰,而且一轰两小时不带停的。天一亮,大炮又原样搬走,闪人。

又因为兵少,长谷不敢带人去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赵毅旅怎么来的,怎么走掉。

等到中国兵在眼前消失,长谷才敢站起来察看现场情况。一看,这个遭罪,被炮弹轰死,轰倒的房子砸死的日军满地都是。由于又冷又饿又受惊吓,躺在地上站不起来的士兵也不在少数。

这个样子,就是爬也难爬到哈尔滨了。

长谷只好请示多门。当然,他没好意思把自己的窘境讲出来,只说前方危险,东北军大大的有,再往前走就要被吃掉了。

多门不知道情况,以为真的有不得了的中国正规军在为难他的长谷,便表示同意他们原地等待后续大部队。

长谷还没来得及高兴,多门又添了一句:反正你们在那里也没什么事做,白白休息也是浪费,这样吧,你们到附近去修一个机场出来,以后有用!

长谷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

冰天雪地你让我修机场,这是我们野战部队干的活吗?这是工兵干的。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继续往哈尔滨赶了。

多门一修行多年的老狐狸,那多精啊,想在我这里偷懒,下辈子吧。

长谷毫无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向上司求情:机场您让我修我就修吧,可是您真得赶快把大部队派过来,这个地方房子都被炸坏了,冷得不行,晚上东北军还要来放炮,大部队再不来我们就要完蛋了。

完蛋了我也没法子去给你们弄车皮!

说这话的是那个苏联铁路站的站长。

这下,长谷你该知道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了吧,你可以不怕苏联政府和军队,但一个小小的站长就能轻而易举地玩死你。

为车皮的事,多门自己都恨不得要给这位铁面站长下跪了。

那边长谷又一个劲地打电话、发电报来催,说再不来怎样怎样,又是恐吓又是威胁的,把个老多门急得就差拿根绳子上吊了。

看他可怜,有人献了一计,说是实在不行,干脆我们就用卡车运吧。反正时间已经耽误了,甭管怎么着,能运多少算多少。

事到如今,多门还能怎么办,只能依计而行。最后在长春调集了50多辆军用卡车,每辆车都塞得满满的,先往北面开了再说。

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到2月3日,长谷才搭上顺风车到达哈尔滨西南的苇塘沟。此时离本庄繁发出命令,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

也就是说本来不到一天的车程,这厮足足用了一周时间!

不要问哈尔滨究竟有多远,sorry,它只是一个传说。

服了you。

2月3日这一天,仙台师团主力集结于苇塘沟,但原计划南下的齐齐哈尔铃木混成旅团却因为铁路被破坏而未能如期而至。

时间被浪费了这么多,没法跟本庄繁和参谋本部交代啊,不等了,我们先上。

第二次哈尔滨保卫战打响了。

很多人知道此战是通过李幼斌版的《闯关东》,但当时战况其实比艺术创作更为惨烈。

与江桥抗战相比,日军对马占山起初是相当轻视的,投入兵力也未一步到位,直到发现对手不比寻常时才逐次增加,相当于用兵家最为弊病的“添油战术”在打仗,这也是马占山一开始能打胜仗和占到优势的一个重要原因。

哈尔滨保卫战却不一样,一方面,在江桥抗战后,即使骄横如关东军也意识到,东北军并不都是“豆腐军”和“太监军”,能战之将、能搏之士大有人在;另一方面,关东军进攻哈市是有一个前提目标的,那就是尽量避免进入城市打巷战,以便确保他们“猎获”的哈尔滨能够完整无损。因此仙台师团一上来就用了全力,一点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而从部队实力和数量上来看,日伪军要远超自卫军,除精锐的仙台师团倾力以战外,还有于大头的5个旅伪军一直在给日本人鞍前马后地卖命。

前面是黑压压的日伪军,身后是哈市的乡亲父老,李杜像“朱传武”一样,面临着一场生死大捿。

他的答卷是:知其难为而为之,决不放弃哈尔滨。

在哈市外围,自卫军事先设置了两道防线。

第一道,前哨阵地。

长谷旅团与5个旅的伪军组成右翼纵队,天野旅团组成左翼纵队,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李杜考虑,因时间仓促,在前哨阵地上,有的地方连简易工事都未来得及构筑,如果硬拼,伤亡太大,于是命令部队退出该阵地,转入主阵地。

到此为止,多门还算是心情舒畅的。但是第二天他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这一天最关键。

为了打好这一仗,李杜把手里几乎所有的牌都用了上去,包括那个宝贝一样的炮兵团,他自己也亲赴一线督战,以振奋官兵士气。

来的还是昨天那几位,连摆的造型都差不多,只不过这次是以铁路为基准线的,长谷在东,天野在西,两个自认的悍马组合蹦跶着就冲了过来。

这次李杜让他们见识了自己的待客之道:兜头就是一顿开花弹。

日军连自卫军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就纷纷哭着喊着飞上了天。

炮火掩护历来是日军的强项,没想到对面的自卫军也用上了。

大炮发威的时候,守军趴在民房土墙后不露面,进攻的日军只能干着急。

步炮配合的战术,大家都会玩,并不是你们日本人的专利。

双方于是形成了拉锯战,你打炮,我也打炮,你开枪,我也开枪。守军损失很大,日军伤亡也不小,战斗之激烈达到了白热化程度(“日军进犯哈长线以来,尝以此役战争为最猛烈”)。

这种时候,拼的就是意志,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不幸的是李杜成为失败者。

他自己可以意志如铁,誓死不退,但临时拼凑起来没几天的自卫军团体却难以做到这一点。

几个小时的厮杀后,意志薄弱的都现了原形。军官里面投敌的、脱逃的、溃散的,不一而足,这样一来,别说正常指挥,部队军心就已经稳不住了,原先尚可一看的防线变得千疮百孔。

眼看兵败如山倒,大厦即将倾于一刻。在最危急的关头,作为最高指挥官的李杜挺身而出,带着卫队在市区边缘临时拉出了第三防线,这才硬生生地把日军挡在外面。

直到天黑,仙台师团始终未能再向哈市逾越一步。

最后一天终于来了。2月5日,已被逼至绝境的李杜下令反击。

经过昨天的苦战,全面反击已没有能力了。李杜把目标对准了铁路东面的长谷旅团。

既然我的全部打不过你的全部,那我就拿我的全部打你一个局部。

长谷要倒霉了。

这个时候,哈尔滨能不能守住,李杜其实比谁都清楚。他要做的只是维护中人的尊严,完成那拼死一击(“务期一举歼灭暴逆”)。就像甲午海战中的民族英雄邓世昌一样,明知必败,仍不惜与敌同归于尽。

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他抓住自己手上还有炮兵这一优势,如法炮制了日军的打法,先以大炮猛轰,继之以步兵出击。

中日双方仿佛调了一个个儿,长谷旅团被紧紧咬住不放,进不得,退不能,苦不堪言。

李杜激动不已,哈尔滨保卫战似乎要翻盘重来了。

但无情的现实告诉他,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这最多只是一种回光返照而已。

果然,多门很快发现其东路陷入被动,赶快调动炮兵对自卫军进行拦阻射击,同时把预备队也调上来组织进攻。

与之相比,李杜却没有预备队。他自己,他的卫队,都已进入一线搏杀,哪还有什么预备队。

预备队是要在军力相对充裕的情况下才能配备的。现在自卫军中连丁超都带着人跑了,把他们一去掉,还能剩下多少人马?

在这种状况下谈预备队,只能是一个可怜的奢望。

长谷怀着一肚子牢骚在双城修建的那个飞机场也在这时候救了他的命。先前在哈尔滨上空耀武扬威的日机都是“长跑”,好不容易来一趟,没转几个圈就得气喘吁吁地跑回长春去加油。在第一次哈尔滨保卫战中,被打下来的日军侦察机就是因为这么急急匆匆,最后才着了炮兵团的道。

这次有了双城飞机场,关东军飞行队没有了后顾之忧,几乎是全军出动——一共5个飞行中队,一家伙来了4个,由长岭龟助率领,对自卫军进行轮番轰炸和扫射。

那一天,天上的飞机根本就没断过,炸弹扔得像下雨一样,自卫军防空能力很弱,因此受到了很大损失。

在飞机大炮的配合下,日军不仅解了东路长谷之围,而且全军压上,把李杜和赵毅旅围了起来。

李杜焦急万分,一边亲自开枪射击,一边指挥部属抵抗,到最后竟然把嗓子都喊哑了,说不出话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城内又出了问题。负责维持治安的警察总队在重压和利诱下忽然反戈相向,从背后对自卫军动起了刀子。

弹尽援绝,腹背受敌,李杜知道无力回天了。

他要赵毅率部突围,自己则留下做掩护,实际是要举枪自杀,以一死报国,幸而被卫士及时拦下。

虽说当自己的领导没多久,赵毅却已对李杜心悦诚服。这位在双城让长谷吃尽苦头的东北军旅长,也是位不错的军人。见此情景,热血上涌,他集中最后的力量,突然向日伪军发起一阵猛攻。

攻是假的,撤是真的。趁敌军出现短暂慌乱之机,赵毅拼死打开一个缺口,迅速护卫着李杜撤出了重围。

2月5日下午,仙台师团进入哈尔滨。

等待这座远东大都市的,将是10多年日人铁蹄下的沉沉夜幕。

从表面上看,关东军似乎已完全占领了东北三省,他们应该为之哈哈大笑才是,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随着江桥和哈尔滨的枪声响过,东北大地固有的血气之勇和阳刚之气似乎已完全苏醒过来。

如果在“九?一八”时期,我们还在为世无英雄而扼腕叹息的话,那让我告诉你,后“九?一八”时代,实在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