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说,别急。”方生从马车上下来。

他们这一路不是太急,没到刻不容缓的地步,而且徒步速度太慢了些,骑马他方生又不会,而且也不利于隐藏身份,所以这次方生干脆大方的买了几辆马车。

只是这马车在路上颠簸的很,古代的路段也自然不能和后世比,小路比大路多,所以能够碰到报信的使者已经算是运气不错的。

“昨日、昨日有人劫了庄子,弟兄们一路打一路跑,死的惨啊。”那军户哭哭啼啼,说话也断断续续,身上也尽是血迹,看的出来时经过一番苦战的。

“庄里的盐货护送出来一大半,剩下的也被倒掉,没辜负方大哥的栽培,可这自小长大的弟兄。”

“那些人各个都是制式的戚家刀,锋利的很,各个也都像是杀过人,一刀过去眼都不眨,实在像是亡命之徒。”

“他们动静不小,半夜里把我们吵醒了,等冲进庄子里的时候我们也差不多准备好了抵挡一番,可这也就一眨眼的空子,阵势刚列好,已经死了七八个,等到稍微稳定下来,好歹把这些前一批冲进来的十几个人杀个干净。”

那军户讲的有些断断续续,但方生还听得懂,这人也是熟面孔,说来登州卫还留在庄子里也就一百多个人,认了一个月,哪能有不认识的。

“操蛋的,若不是有人他妈的临阵脱逃,他们轻易打不破我们的阵势。”那军户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批冲进来的足足有三十几号,手上也是完备的铁器,甚至其中一两个还是穿着木甲的,前排的十几个弟兄临时把刀绑在木杆子上掀翻了十几个,自己这边连个死的都没有,也就伤了七八个,大家伙的信心这才完备了些,马户大哥还大笑说要把来袭的人全都杀光,可就这话刚放下,密密麻麻的好几百人就从正门口冲了进来……”

“大家伙刚开始还好,没一会就有人要跑,一下子就跑了四个,这下子大家伙的心一散,凑到一块的人手一合计,干脆一路跑一路杀,越好了地方会和,好歹凑足了九十号人,死了十四个,跑了四个,他们都是先跑的,根本不知道在哪会和。”

军户用力磕下头,脑袋上全是血,眼泪虽然不流了,可那哭腔还在。

“方大哥,帮弟兄们报仇啊,大家伙没给你丢人,但他们死的冤枉啊!”

方生皱起了眉头,脸上微微有些动容,他不是没心没肺的畜生,这些个登州军户在他心目中作用可不仅仅是那么一点,而且大家伙在一块久了,感情总归还是有的,他方生是方生,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陌路人了,而是融入了大明这个社会。

和整个大明的人已经没什么不同了,所以,登州卫一众军户的死同样让方生脸上戚戚然,唏嘘不已。

“有什么眉目没有。”方生问道。

那个军户摇摇头,方生有些失望,不过还在就没指望在这些个军户嘴里能听出什么来。

“昨天夜里那些人来的太快,我只听到有人大骂了一句‘敢抢我们的路子,找死!’”军户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反倒让方生有些意外。

如果不是对方故意留下的线索祸水东引,那有能力做下这笔账的也只有两方面,一方是城里的孔有德等人,可方生没多想就排除了,如今大家站在绑在一条绳子上,他孔有德没必要急匆匆的砍了这条绳子自己掉下去。

至于剩下的那就只有大明的官军了,这官军一方又有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定然不会插手,吴三桂只是客军,即使崇祯再宠信他,在山东地界那也不敢过了界,若不然光是刘泽清和邱磊都会找他麻烦。

至于剩下的刘泽清和丘磊都有可能,他们一个是山东总兵,一个日后怕是常驻登州的副总兵,各个麾下都有足够的人手干这活计。

而且,一次性拿出好几百人,能拿戚家刀当制式装备的,那就只有大明的官军。

至于城里和济州岛不太对盘的李九成父子,方生也有想过,可一来李九成应当还没笨到那种程度,自相残杀可是大忌,二来,他李九成也凑不齐几百人衣甲齐全的兵卒。

登州的叛军,说到底还是裹挟的说,真正拿得上台面也就四五千人,

至于到底是刘泽清和邱磊,这也仅仅需要一试就知,他们二人既然做了,那就肯定会露出马脚。

这趟方生回了登州,李焦已经将登州卫的众人重新安置好,这些人独立成一队,李焦知道方生不单单是要这些人送盐,而是留待以后有他用。

“方大哥。”

方生看到马户的时候,半边身子几乎都被包起来,活像个粽子,哼哼唧唧的叫唤道。

“这次吃了大亏,看你日后骄纵不骄纵了。”方生笑了笑,没有大声哼道,可这停在马户的耳朵里还是噤若寒蝉。

马户赶紧低下头,小声的道:“方大哥,你可要帮兄弟们报了此仇啊,大家心里憋屈的难受。”

马户这等汉子都眼眶一红,倒不是伤心或者委屈的,而是憋屈的,他们这帮人辛辛苦苦训练了两个月,即使是方大哥离开登州卫那也一日都未松懈过。

可这仅仅被夜里的一次夜袭,那就死了十几个弟兄,虽然对方是占着人和,天时,可好歹自己这帮人勉强还占个地利,竟然只挡了对方三次进攻就给击溃了,还跑了几个平日里称兄道弟的。

“有仇自己报,别人帮不上大忙。”方生淡淡的说道,可他本身就要好好跟劫了他私盐的那批人算笔账,要说这批在登州卫的盐货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几万两摆的方生来说也勉强吃得下去。

可这不代表方生愿意平白无故的吃这么一次亏,不管是大明朝廷的总兵还是副总兵,谁该付出代价的,不弄个四倍五倍回来那就算不得讨回本钱。

马户心知方生并不是不打算报仇,话里的意思则是要他们自己去,马户脸上一红,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方大哥……”

“跑掉的是哪几个人?从哪来的,还是庄里原来的人么?”方生岔了一句问道,这才是他想知道的。

四个人的临阵脱逃,这才会导致已经学会布阵以及经过简单整合后进行抵抗的登州卫所军户们溃败的根源,即使这次败退仅仅死了五六个人,可这些人几乎等于方生一手调教出来的。

马户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弥补,恨恨的道。

“也是登州卫的,不过不是本庄的,其中一个前几年就逃过来,另两个是那人的亲戚,见那人逃了,便也跟着跑了,至于剩下一个倒是庄子里,这次跑到一半还是回到了庄里,不过迟了。”

“那三个别的庄的直接赶出去吧,遣散费也不要发了,那个半路又回头的,观察三个月后再说。”

方生下手没有太狠,至少没杀人砍头之类那么严重,人都杀了,即使能起到威慑作用那也有度,时日久了,再犯的肯定会有。

军法无情,真正能做到遵纪守法的,现代人都不能,更别说这些个出生低微的破落军户了。

相比较杀头,灭人姓名,如今这世道把临阵脱逃的赶出庄子比什么都来的狠,出了庄子那只有一条路,‘死’,更别说遣散费也扣下了。

临阵脱逃的那三个人即使一时间凭着旧日积蓄活了下来,可这银两有出无进,最后还是得落个饿死的下场。

这也只能当一时的手段,至于一劳永逸的法子方生不是没有,但他没能力去实施,古往今来真正能做到秋毫无犯的军队不多,小猫三两只。

近代有一只,可那是由农民为基础,工人、知识分子为中层的军队,这才能维持这只军队的纯洁性,并且还能百战百胜。

“方大哥、是不是太轻了!”马户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不过看得出来,他是对那几个临阵脱逃的人恨得牙痒痒。

“足够了。”方生扔下一句话,然后就去见李焦,李焦来了不短时候了,如今大家都在登州城里,卫所那是不能去了。

至于马户,让他下狠心去杀了那几个平日里称兄道弟,一起有肉吃肉,有树根也一块啃得难兄难弟,他马户没那么狠心,平日里大家伙的可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那四个家伙临到最后腿软了而已,要说一下子几百人冲过来,马户仔细想象自己还干翻了七八个,这要摆过去,那简单就是奇迹,压根就不可能,若不是方生,恐怕第一个跑的非是自己不可。

要说这一切更都是方生带来的,若是方生一心要让马户杀了那四个逃掉的,让马户驳斥方生的意思,他又没那胆子,所以才有如此怪异的表情,好在方生没杀人,这就是好事。

马户松了口气,这总比一开始预想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