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在莱芜城里呆了半个月,最后还是花着重金拐带了几个莱芜匠作坊的熟悉手艺的工匠,几个人虽然无济于事,可好歹也算让方生松了口气。

有动手能力的人就好,少一点无所谓,让他们多带几个学徒,过一阵子济州岛上至少不会委顿兵器用一件少一件了,那些个夸夸其谈的,只适合作科研工作,动手能力往往都极差。

这些人就是孙家三兄弟了,毕竟是三个书生,你也不能指望他们‘博学多才’到能打铁的地步。

这趟莱芜城一路还算顺利,从七月从济州岛出发开始,方生一路上都还算顺利,虽然中途出了些岔子,遇到了某些如今不得不带着的人,可终归办妥了回到大明的几件事情。

没过几天,李焦从登州派来一个中年账房先生,这个人是方生要来的,既然办妥了莱芜城里购买铁矿石的事,自然就要安排人手负责,本来这事方生想安排心腹,比如张五郎,刘四,赵孟等几人。

可这些人要么已经有了要事,要么方生留在手上有用,不想把他们培养成商人,只能让李焦从第二批济州岛过去的老幼中抽一两个稳重些的。

“老朽何振,见过方老爷。”

新来的长房先生看上去四十许岁,满脸皱纹,但看上去还有几分精神,不显老态。

“客气,客气,请起吧。”方生赶紧扶起了半跪着的何振,他也承受不起如此大礼,所以说到:“如此大礼,怎的承受得起。”

“若非方老爷当初收留,老朽岂能安身在此,方老爷理当受此一拜。”那何振振振有词的道,纵然说的都是实情。

可要说义州那件事,本来就是他方生在后面火上浇油,若是身在朝鲜的大明难民苟延残喘,怕是这场灾难还要再等几年,他方生只不过是将此事提前了些。

想到这里,方生才心安理得,脸上还有些被夸的发烧。

方生干脆轻轻的叮嘱道:

“这里诸多事宜都由你负责了,若是有何困难,可向登州的李焦说,他会想办法。”

何振点点头,这些事他来的时候李焦已经叮嘱过他了,此次到了莱芜,首要目的就是建立起完善的商道,这可以让岛上的人做任何事都事倍功半。

何振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在岛上的小孙子,那可是何家唯一的传人,前几年在辽东险些饿死,的、如今在岛上虽然困难了些,但至少还能吃饱。

这可都是方老爷的恩德,辽东人不能忘本,他们何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可祖上那也是从山东迁徙过去的,历代都是账房。

“方老爷、”那何振张张嘴,心里有话,但不敢问,最后看到方生一眼的鼓励,这才干巴巴的道:“方老爷,我何振心里知道分寸,该问的不该问的自然懂得,可现如今,我们做的这等买卖。”

何振也知自己不该擅自开口,自己说完这句话恨不得扇自己巴掌,只是这心里,疑惑还是疑惑。

方生心下这才明白何振为何这么问了,说起来贩卖私盐甚至购进铁矿石那可都是杀头的买卖,更别说方生买进矿石那是干什么了,不言而喻。

私铸兵器,更别是说火器了,这事说重也重,说轻也轻,看的就是眼前方老爷的抱负了。

何振乖乖的弓着腰,像是在等着什么。

方生轻轻笑笑道:“何老,这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现如今大家能活下去,活的好一些就最好了。”

方生说完,转身就出了院子准备好东西,既然有人负责莱芜的事了,他也该赶着回登州了,兴许直接回济州岛,兴许会继续在登州待一阵子。

登州目前来说还算安全,官军攻不进来,孔有德等人跑不出去,倒也构成诡异的平衡,双方各不相犯,安分的很。

至于方生呆在登州的目的,那也只有两个字,工匠。

孙元化留给孔有德等人的不仅仅是火炮和火枪,还有数量不少的工匠,这些人也都被孔有德握在手心里死死的看着,根本不容人触及。

孔有德自然不会明白技术人才的可用性,如果换个时间换个身份,怕他孔有德杀几个工匠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可现如今,他孔有德守住登州府需要火炮。

孙元化一走,登州府就没能力造火炮了,孔有德手上的火炮也就打光一个是一个,可这其中的火药,那还是要工匠才会配的,所以,如今贸贸然向孔有德要人,那也根本是无稽之谈。

要说后来孔有德投了女真,若不是带去了数量不少的工匠,那些个蛮夷女真怕也不能那么快崛起,甚至后来围攻关内城池还能用的起红衣大炮。

何振点点头,心下明白了主家的意思,只是这心里的波动倒是一点都没平静,他何振读书不多,可他大明的开国太祖‘广积粮,缓称王’的典故还是听过的,倒是不由自主的,把方生的话往那方面去想了。

方生可没心思去管何振怎么去想他,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准备出发的时候何振传来消息,已经在莱芜城里买下了店面,以作为日后的联络点。

这个何振倒是聪明,如此一来既在方生心里留了个印象,莱芜目前对方生来说又是至关重要的地方,心里的地位也就油然而升。

方生最后还是没去成何振新买的店铺,原因在于李焦从登州又传来了消息。

城里的李九成父子两一门心思出城打上一次野战,一来可以一雪前耻,二来也不用被大明九这么死死围着,像个瓮中之鳖似的,哪天就会死个通透。

上次李九成之子李应元就是这么个说法,最后被孔有德呵斥了,只是现如今孔有德也有些异动,再加上李九成在旁边蛊惑,看上去十有八九。

如今的登州城里满打满算有兵卒四万余人,这些人部分驻扎在水城,大部分都在登州城里靠着城墙上的火炮防守。

官军打不进去,短时间内也缺少攻城的兵器,更别说不管什么攻城的兵器,那也不如火炮的来的厉害。

登州城头上的还是最厉害的将军炮以及仿造的佛朗机炮,光这两种,什么攻城利器摆在眼前那都是空的,一个摆设。

于是,守了没多久的孔有德也有心出城试探试探,关宁铁骑那是厉害,没人不承认,可那只有七八千人,自己手下满打满算能凑齐将近五万,七八倍的差距,他孔有德就不信没一点机会。

至于其余围城的明军多多少少也有四五万,可这些人打打顺风仗还行,大明内地的兵马本身就是不值一提了,这半年来败在孔有德手上的各路总兵不算,光是巡抚就弄死了两个。

所以这些兵力理所当然就被众人给无视掉了。

于是这登州城里也分成了三派,一派坚决出城,李九成父子逍遥惯了,可受不了一天到晚被围在登州城里,这哪有出去掠夺来的痛快,所以他们要出城打野战,能打就打,不能打再说。

另一派是犹豫不决的,被李九成那一派劝的心里痒痒,可最后还是怕阴沟里翻船,所以干脆等着都元帅孔有德点头再说,这一派有后进的张觉,麾下也有山东本地拉起来一万多人,众人里说话有一定分量。

至于最后的这一派,那就只有毛成禄一个人了,他不肯出城,而且不止如此,在孔有德刚刚返回登州没多久,毛承禄就联络上昔日旧部。

这些人对毛文龙忠心耿耿,先前又是被毛承禄从东江镇带出来的,理所当然的要听毛承禄这个毛文龙的亲侄子,孔有德手下最大的战力一瞬间就被拉走了一大半。

这也使得毛承禄的分量骤然举足轻重,远远不是当初刚来这个小团伙急于立功的那会。

至于毛承禄这番作为的用意不言而喻,如今的毛承禄是铁了心投靠济州岛了,纵然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除了李九成父子自欺欺人之外,谁都能看得出登州只是在苟延残喘,最多也就是个时间问题,指不定哪天登州城里没了粮食,然后人吃人,等最后人也吃完了,大家的脑袋都得搬家。

于是毛承禄不想死,他又不想和李九成父子一起去投靠后金女真,所以最后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配合方生,投奔那个半年前空手跑来套走了耿仲明,此时至少比孔有德处有前途多了的济州岛。

有了毛承禄的鼎力相助,方生手上又不差钱,这些钱方生干脆让人带了一大半会济州岛和庆尚港,至于剩下都留给李焦,收买登州城里可用人马。

方生让人给李焦带口信,李焦人机灵,又跟着方生不断时间了,能力总归是有,如今手上更一下子握着七八万两银子,底气也足。

一次性的先给毛承禄手下的兵发了两个月的饷银,每个人拿到手的都是实打实的八两,两千多人一次性也只发掉两万两银子而已。

至于剩余的五、六万两,毛承禄那送去三千,张觉那送去两千,李九成父子那一分钱没送,其余的大大小小登州诸将,多多少少都是几百几千的送,唯独都元帅孔有德送的最多,五千两。

李焦手下依旧还留了足够银子等方生回来再用。

可方生还在半路上,带着口信的登州卫军户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看到方生等人,扑通就往地上一跪,眼泪鼻涕直流,哭哭啼啼的道:“方大哥,庄里受了袭击,马户那小子也遭了暗算,弟兄们多多少少死了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