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七月中,孙传庭在周至的黑水裕抓住了高迎祥,对大明朝廷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高迎祥是谁?那是陕地贼首,这贼首都伏诛了那能不是好事么?对朝廷,对天下百姓那也是福气啊。

于是在满朝文武的贺功声中,崇祯让孙传庭把高迎祥送到京城来斩首示众,以张朝廷威严,只是这事还没高兴上几天,从山西传来消息,昌平被鞑子陷了,城中降卒内应,总兵巢丕降,主事王桂、赵悦、太监王希忠皆被杀。

朝廷里顿时沉寂了下来,斩杀高迎祥的事虽说是大功一件,但流贼却远在陕西,而鞑子入关后现如今已经近在咫尺了,何轻何重朝廷里诸位大臣们自然分得清。

崇祯在听闻昌平被陷,巢丕降贼,朝堂之上沉默了一番一言不发,大明总兵这都降贼了,这可是朝廷最大的武官,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在之后更是听说鞑子本未打算攻打昌平,以图山西而顺道过昌平而已,结果巢丕这个堂堂一任总兵仅仅是城中些许内应动乱打开了昌平的城门,就顺势降了鞑子,这才让崇祯大怒,遣人抓来巢丕留在京城中的亲族,日后证实了之后就行处斩。

实际上,孙传庭抓住了高迎祥在后,而昌平被陷在前,按理说应该是先得到坏消息才对,只是孙传庭急于报功,再加上沿途官员报喜不报忧习惯了,这才一直让昌平被陷的消息压在了后面,

紧接着战报就犹如飞雪一般飘来,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十六日鞑子破宝坻,斩杀县令赵国鼎,二十二日葵亥,又入定兴,斩杀家居少卿鹿继善,眼下已经攻到了房山。

让朝廷众人松了口气的是,关外的鞑子止步于房山,并未再行进攻,朝廷本来已经打算让卢象升领着其所部两万人去挡住鞑子了,不过既然鞑子未再进攻,卢象升所部毕竟是朝廷的最后一道遮羞布,用出去了就没第二次了,到时候京城还怎么守?能不用就不用,所以也就没派出去,还留着卢象升在京城里。

暂时松上了一口气,崇祯这才想起给孙传庭叙功,孙传庭的捷报还算公正,并未有失公允,至少孙传庭明说了东江镇总兵方成拖住了流贼十万大军,并以击破,这才让他有机会剿灭剩下的流贼数万兵马,若推功劳,那方总兵居功至伟。

崇祯自然不会太当回事,要不是孙传庭的捷报里说了这么个事,这时候他还真想不起来手上还有一支能动用的一万余兵马。

在崇祯看来,孙传庭是言过其实了,孙传庭是巡抚,那方成又是客兵,自然得听孙传庭的调遣,这主要的功劳又是孙传庭斩获的,比如高迎祥这个闯王,不过崇祯仅仅是主观上认为而已,实际上,大明的总兵已经没几个会老实听督抚话的了,更别提客兵了。

但这孙传庭捷报里称东江镇的客兵拖住了大部流贼,崇祯这倒是信的,说来他也知道孙传庭麾下只有一万出头的兵马,而陕地流贼则以数十余万来算,这次又是一口气连破了高迎祥、罗汝才、李自成、革左五营等诸部流寇十几万大军,以孙传庭一人之力怕是不可力敌,那方成自当出了力。

只是这赏赐,就让崇祯犹豫了,不管是孙传庭还是那方成,都不好赏赐。

孙传庭是年初刚封得陕西巡抚,哪有方才半年不到就升官的道理,至于银钱,朝廷也拿不出来啊,所以最后只能赏些虚职,安抚几句罢了,只是有些配不上擒住高迎祥的大功,崇祯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搁置一边。

至于孙传庭除了报捷递上来的另一份奏章就是东江镇总兵方成跟朝廷申请要归驻地,这封奏章纯粹就是孙传庭卖一个人情给方成,这趟怎么说也是方成把流贼的十五万大军硬是留下了十万,又让流贼惊慌失措,这才使得孙传庭有了可乘之机击破贼寇五万,所以虽然说孙传庭自认麾下兵马不够,这人情却不得不卖,因为那东江镇兵马本来就是客兵,如今大战已过,己身伤亡不小,跟朝廷要回去也是人之常情,朝廷理当不会不同意,卖了也不亏。

只是出乎孙传庭意料的是,崇祯还真不想让那东江镇的万余兵马如今就原路返回,理由很简单,那是因为京城如今缺兵,本来还没指望孙传庭部调来,如今既然陕地的贼寇被击破了,还抓了贼首高迎祥,声势大不如前,调来孙传庭来京勤王也是理所当然。

而东江镇的万余兵马的客兵则代替孙传庭留在陕西压制反贼,这是之前看了孙传庭非的捷报的奏章时崇祯的想法,但在下一个奏章就被推翻了,因为孙传庭在奏章里说的够仔细。

而且,也都是大实话,客兵毕竟不比本地兵,折损和战死都是很难得到补充的,也就是说,孙传庭可以领着一万余本地兵守住陕西,让客兵来守,作用至少要打个很大的折扣,且甚至还可能起反效果,激起流贼复起。

所以最后崇祯只能罢了这个主意,下诏允许东江镇总兵方成返回驻地东江镇,又让孙传庭领着秦兵一万人来援京城。

因为鞑子现如今已经攻到了文安、永清以及周边诸县,十四号又攻香河、回涿州、陷顺义、顺义知县上官荩自尽身亡,一路攻破城堡甚众,如若再这般磨蹭下去,指不定哪天大明的九边就得一个不剩,全给丢个一干二净。

朝廷只得让卢象升改任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是为督抚,让卢象升领着本部前去驱逐鞑子,这样一来京城里就无大将驻守了,只有不堪一用的京营,卢象升要再兵败怎么办?没人敢说一定能胜的!所以这才要调孙传庭来。

好在在朝廷看来,陕地的流贼已经被清剿了不少,应当能安分下来,调来孙传庭也当的无大事。

六百里加急的朝廷的赏赐还是来得有些姗姗来迟,孙传庭在接到朝廷的诏书后虽说心中不愿,如今贼寇虽然方平,但乡野之间尽是遍布流贼散落的败兵,还未彻底扫清,此时前往京城,必定会使得流贼有喘息的机会,但这朝廷的诏书都下来了,这是要护驾,想推辞都推辞不掉,除非他这个巡抚当到头了,所以孙传庭百般不愿那也得领着秦兵万人前往京城。

至于驻于成县外已经近一月的方成,由于孙传庭是七月报的功,本以为最多十天半个月朝廷就有了答复,结果却没想到八月底才收到朝廷允许返回东江镇的诏书,自然是来的迟了不少,好在这一个月方成也没闲着。

将卒于战阵之中的兵卒就地火烧掩埋,每人留下一份灵牌带着,这些兵卒大多数都是辽东人,带着灵牌寓意日后得归家乡,以示不为孤魂野鬼,以得落叶归根。

伤者则从孙传庭那里伸手要来药品,再加上购置了一些,军中自有军医,残肢断臂者包裹伤口等着一道返回,轻伤者则大多痊愈。

到了八月底这些善后的诸多繁琐事宜才解决了个七七八八,朝廷下诏的使者把圣旨给了孙传庭,孙传庭又遣人送过来,同时也告知方成,其所部不日将前往京城护驾,若是有机会,日后再行并肩作战云云。

这也难怪孙传庭这么说,毕竟,他是在方成的配合下才打了这么一场大胜,击破了流寇十余万,远远比起原来的时空历史上的战果要大得多,虽然原来的历史时空孙传庭也一样抓了高迎祥送往京城,不过却只击溃了高迎祥一部义军,其他如罗汝才、革左五营、李自成等部根本没参与,更别提击破十余万义军的!

原先孙传庭是打算来见方成一面的,至少这官场上的客套是少不了的,这又是双方配合默契的得了一场大胜。

亲自来见方成,则是因为孙传庭虽说是陕西巡抚,但他不是督抚,督抚总督军务,虽然孙传庭也督着陕西军务,但他也只是陕西巡抚而已,不能让方成这个堂堂总兵去觐见他,两人实际上来说应该算是平级,只是一个该负责政务,一个是军务而已,不像洪承畴是督师,那是总督五省军务的,自然也可以下令麾下各省总兵前来,所以他也只能主动跑来与方成商议,怎样双方配合清剿剩下的贼寇。

只是最终却因为朝廷的一纸诏令,不得不就此罢休,孙传庭的算盘打不响了,进京勤王是拖延不得了,要不然那些个言官肯定要参上一笔,所以孙传庭也只得将诸事放在一边,整顿了一番兵马,随即领着八千兵卒前往京城顺天府。

在接到了朝廷的诏书后,已有准备的方成开始沿途原路返回,还没到河南境,就听闻河南贼势复起,叫得上名号的就有许九冲、王九仁、王成龙、薛仁贵等诸部流寇,连营数十里,声势浩荡,已攻破扶沟县,如今正在围攻鄢陵。

守着鄢陵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屠夫左良玉,左良玉官职不大,仅仅位居副将而已,但一直都以杀贼之多而位居诸军之冠,其所部不似官军,更似贼寇,曹文诏没战死前一直余其配合作战,斩杀流寇无数,割稻草般斩杀了颇多,唯独官职得不到升迁,就是因为左良玉所部太嗜杀。

左良玉杀的贼寇多的,自己损失的也多,所部也曾有过过万兵马,但现如今在鄢陵只有三千有余,比起许九冲、王九仁、王成龙、薛仁贵各部要少得多,概是在崇祯九年中与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等攻伐中折损、逃散。

既然所部不似官军,更似流贼,同理,其所部聚拢的快,散得也快,往往若胜则大肆收编流贼,军势赫赫,兵败了就是一溃千里,所剩无几,所以左良玉虽然如今坐镇鄢陵,手下兵马却只有三千有余的原因。

许九冲、王九仁、王成龙、薛仁贵等各部义军加起来却有七八万人,虽不足十万,比不上之前与左良玉攻伐的高迎祥、张献忠等部合兵,更没有其所部流贼来得善战,人数却压过了左良玉足有二十余倍。

左良玉干脆就闭城不出,但这一直死守着又不是办法,城被贼寇围着,又没法向朝廷求援,而且左良玉自家知道自家事,那些个文人领兵的巡抚向来看他不对盘,比如河南巡抚杨蝇武就向朝廷弹劾他左良玉兵强马壮却屡战屡败,非乃战之罪,实乃是左良玉‘避敌’惧怕所致。

这帮子书生无能货,左良玉是一个都看不起,这要是自己真的实力比流贼来的强,何必壁战?还不是怕打杀不过,突然损兵折将丢了本钱,这才不敢出战来着?

所以他跟朝廷以及河南巡抚杨蝇武求援也没用,只得指望城内的豪绅,鄢陵有豪绅楚某一样怕贼寇攻破了鄢陵屠城,于是东拼西凑给左良玉凑足了五百人,鄢陵是一小城,人丁加起来也就几万人,左良玉挖地三尺也凑不了多少兵马,最后满打满算也就四千出头,这已经是最多得了。

至于城外的流贼许九冲、王九仁、王成龙、薛仁贵部此时却并不轻松,并不是因为城里的左良玉,在诸部义军看来,左良玉实乃瓮中捉鳖,小小的鄢陵城,三四千兵马,攻破了就能斩杀,而是因为各部义军听闻有一支明军如今已经到了河南府境内,怕是有万余兵马。

诸部义军的首领许九冲、王九仁等人此时才想起,这次几家合兵本也邀请了革左五营的老回回部前来,结果老回回却拒绝了,概是因为其所部兵力虽说是收拢一些,但当初前往与高迎祥会盟的三万六七千人,到最后收拢完各家败兵,也就一万八千出头,丢了一半的兵马,元气大伤,而且,更别提老回回一部兵马了,革左五营加起来都没了当初的声势,自然是来不了。

兵马太少,左良玉又是个狠人,老回回担心阴沟里翻船,所以这才拒绝,言辞闪烁之间告知了那吃了他们革左五营大部分兵马的除了陕西巡抚孙传庭,还有另一家是东江镇的客兵总兵,这又让诸部首领记起一个多月前,有一支明军路过河南府,沿途杀了不少义军,等着义军各部凑齐了兵马去追,早就不见了踪影,想来就是这个东江镇总兵麾下的兵马,此时想想,若是当初追上了,怕也是胜败两说,尤为庆幸。

现如今却是自己这帮人不去找他的麻烦,麻烦找上门来了,虽说这支明军不是一定会来鄢陵,如今这只是路过河南之地而已,依旧引的诸部义军小心翼翼了一番,这倒不是他们怕死,而是如今胜券在握,鄢陵指日可下,哪肯甘心多出支万余人的明军来搅局。

好在让诸部义军放心了的是,明军还真没来,或者说,方成压根不打算去救左良玉,反正其人也死不掉,左良玉如今名声是大,但还没达到日后的高度,左良玉其人也的确算是明军中的大将,临死都是大明臣子,对剿灭流寇也是有一手的,虽然因为为人嗜杀,杀寻常百姓与杀贼寇都是一般无二,不过这些对于目前只是偏安一隅的方成来说没太大的关系。

在诸部义军看来是必得而杀之的左良玉不但不会死,而且还会乘势声名鹊起,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总之,对于河南义军来说,方成就是打酱油的,纯属路过,你不犯我,我也不去攻打你,大家伙和和气气的礼送出境就行,所以沿途方成所到之处,贼寇纷纷掩耳硒鼓,等着方成前脚走了再度复起就是,即使如此,也有不长眼的流贼成了耽罗军屠刀下的亡魂,他方某人杀起来人来那可也从不手软。

河南流贼势大,那只是相对来说,比起陕地自然是大有不如,要不然也不会高迎祥一个会盟就能有十五六万兵马,而河南之地的流寇连十万都凑不齐,以六七万之数就已经是声势浩大了。

这些流寇没被剿清的原因也是因为左良玉手上的兵力不多,又并非全都是战力比起流贼要好上一大截的大明兵卒,即使是在其全盛时期,左良玉麾下坐拥数万兵马,这里面大多数都是充数的,和流贼一般的战斗力,其中甚至是流寇的降兵还要占上大部分,真正善战的强兵只多三千,也就是如今鄢陵城里的三千兵。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凤阳地界,这座大明的中都依旧是一副老模样,年初被流寇所洗劫,连城都屠完了,又岂能是短日内可以恢复的,到了凤阳府后就给南京兵部送去朝廷下诏的诏书,毕竟现如今方成所部还属于南京兵部的指挥,擅自离开说不分明,有了崇祯的圣旨那自然就是万事大吉。

南京兵部虽说接到了方成的消息,但还需要向京城复核,这又不是几日内可以解决的,好在方成还有些时间,所以一路一边整军一边前往登州,早在一个月前就派人通知了孟千代为传令让毛承禄派来一营睚眦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