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安家正于花厅设宴款待张言,不料其酒后失兴,竟于席间说出楚明柏三个字来,众人皆大惊失色,好在一时八仙过海,各出其招,方才将气氛挽回些许,不至于席间全是血腥气。(叶子·~..)只是到底坏了兴致,一时众人都没下声去,宁娥不语也不看旁人,只注意自己眼前一碟子果子羹,儒定则是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灌酒,安怀阳面色阴沉,芩如不敢说话,正在难堪之时,突然厅外传来一阵好清亮笛声,远飘缈,韵律绵长。安怀阳听后点头,夸了声好来。

见安怀阳赞笛子声好,乾娘本自想法缓和局面,见此时正是机会,正欲讨好,遂命金徽:“外头看看去,叫那人进来,细细吹一套给老爷助助兴!”

金徽领命而下,正巧子规瞧见宁娥头上正面带着的喜重重满池娇金镶玉观音分心有些偏了,便悄悄指与书桐看,书桐一见果然,便准备上前替其扶正,不料身子不知怎么就是斜了过来,就与金徽撞了个正着,那金徽身子一偏,差点倒下,子规一旁见了,赶紧上前去扶,不料手滑,竟没扶住,反将自己也偏向一边,重心不稳,手便伸向空中乱抓乱拽,正巧宁娥坐在一边,子规的手便一把抓住宁娥的裙子,说来也巧,就将那上边正带着的金累丝香囊扯了下来。偏那金徽倒下时又落在子规脚上,子规口中哎呀一声叫痛,手只一松向外抛去,那香囊落地打了个旋儿,弹飞到花厅外面台阶下,又滚进花丛草间,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当下那花厅里只见三个丫头跌成一团,你抱怨我,我责怪你,脸都急红了,慌不迭地只是爬不起来。乾娘见了笑个不住。也不叫起来,口中只道:“好一些毛手慌脚的蹄子!外头戏还没见呢,这里就先演起来了?这是哪一出?躺了一地,叽叽呱呱的,倒好笑!”

张言见了只当是好戏。[~]也是好笑,听见乾娘的话便附和道:“可不是说?才一个个站着,我只看不清脸,也听不见她们说话,只当都是聋子哑巴呢,这会子倒辩仔细了,都比小戏子喉咙强些!哈哈!”

宁娥却不理会二人玩笑,直接就起身,绕过地上三人。伸长了身子就向台阶下探去,只是外头下雨,本来在台阶下候着的众人都躲进了两边游廊里,且又无月光,台阶下黑呼呼的,正是灯笼也打不到的死地儿,就连一丝光也不见,那香囊早就飞的影儿也见不到一丝。唯有簇簇蓊蓊的花草,由着风势魅影重重,微微在黑暗细雨中轻摆。

“你们是怎么行事的?连个规矩也没有了吗?就忙得这样了不得了?可可儿地脚都立不住地了?当着张老爷的面,一个个轻狂得不像了样了!平白地怎么不会走路了?这么大个地方,偏就容不得你们三个吗?还偏是嘻嘻哈哈地叫唤,作死呢!”宁娥向外看了半日,转身过来,对着正从地上挣扎来的三个丫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好骂。三个丫头都傻了眼,宁娥从不这么发火,更别说是当着自家老爷和张老爷的面了。

乾娘一旁听着,心里不大痛快起来,金徽是自己房里的,就算有什么过错,也论不到她周宁娥来教训,更何况,这有何错?不过是摔了一跤,还是叫书桐绊倒的。就算是摔在了子规身上,也是那丫头自打的,这满厅里都是人,你周宁娥发什么脾气,骂什么人呢,给自己长脸吗?呈强吗??自己的爹爹还在上头坐着呢,金徽又是从家里带来的,就这么不给面儿?真当自己当了家不成?那还有我张乾娘说话的份吗?

心里想着,乾娘也开口了:“金徽,你快起来!什么张致?没见过世面吗?走路都不会走了?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我那里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偏在这里打眼?自己摔死也就算了,怎么还摔到人家身上去了?不知道那是大奶奶心里的红人吗?平日里主子有话你就献动出尖儿,奸懒食馋的,这下被狗裹了脸了?丢人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打牙现世地说嘴!”一通夹棒带棍的好骂,金徽虽心里明知是指着自己骂宁娥,可当着众人面,还是被骂得哭了起来。[~]

儒定见此,忙起身向外面叫了一声:“人来!”一时便上来一个婆子问有什么吩咐,儒定便叫打起灯笼来,多寻几个人来,给大奶奶找找东西。

宁娥发过火,心里不但没有舒服,反更加难过起来,乾娘的话她一字也没听进,满付精神都在那只小小的香囊上了,听到儒定开口让人去找,方才安坐了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些,这便对书桐子规道:“还不赶紧起来呢!就这么赖着,敢是那地上有宝不成!”

子规扶起书桐,两人慢慢站了起来,书桐心里憋屈极了,子规面上虽苦,却在心里笑了,这一出戏从头到尾就是她一手导演的,果然没白费力气,也不用多说,且等着看结局。

安怀阳心里对宁娥也有了几分疑虑,平日里惯安分守拙,不与人争执的那个大奶奶,是正坐着这个吗?他看了看芩如,却撞上张言的目光,后者冲着他就是一笑,这就是那位翰林大儒,你安怀阳口口声声,尊为老师的周散清的女儿?看看,当年你说,他是老师,自然要让作大房,其实已是小了一辈,不过也只能如此,且周家女儿,如何知书达理,又如何温良贤淑,让她管家,也是理所应当,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安怀阳摇了摇头,对宁娥道:“儒荣媳妇儿,你酒高了,先下去散散!也顺便看看榴哥儿,他还小呢,这雨下得急,天上又闪,只怕有雷,你去看看比较妥当。”说着就对芩如道:“你去送送,再拿件褂子来我穿,这风吹得,身上有些打起酒寒来。”

芩如忙应了一声,又对张言笑道:“张老爷如何?我也顺带拿件过来给您?”

张言大手一挥,只不当回事般就道:“这起小风有什么?一杯酒下去就驱了寒了,我跟你家老爷不一样,我是酒下了肚子,越喝人越热!”说着却又眯起眼睛来,对着芩如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嘿嘿直笑,又道:“不过你这话提得到是正经,小油嘴怪甜的,恰就是接连了三个观音堂---妙,妙,妙呢,也怪道你家老爷拿你作当宝,行动不离身的!罢了,你也快去多穿一件,看这单薄的小样儿!”

自己本是好意,却不料吃了张言这一席轻薄,芩如大为恼怒,脸也沉了下来,眼角瞥了安怀阳一眼,后者觉得了,勉强开口对张言道:“张兄想是真热了,要不用点冰?”

张言哈哈一笑:“罢了,罢了!”

乾娘不满地扫了自己爹爹一眼,心想又犯老毛病了,还嫌自家姨娘不够多吗?连这个女人都要调笑上几句,不知道她是谁?刚才好容易才挽回的情势,敢是又忘了?想到这里,便大声对金徽道:“哭够了?还不快过来呢!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抖起褂子要开染坊了是不是!”

张言忙对乾娘道:“行了行了,看你这嘴头子!”

宁娥不声不响,趁他人正说得热闹,悄悄扶住子规,带着书桐就出来了。吃了老爷一句,她是不怕的,这有什么?过会再说就是了,终究是不怕的,倒是那个宝贝不见了,让她心疼,不过儒定也发过话了,她也就暂且安下心去。

芩如也不多说,留下白沙伺候,又吩咐几句,也就跟着宁娥出来了。

子规伶俐,见芩如也上前来,书桐又在身边伺候,便对宁娥道:“大奶奶,不如我留在这里,替你将那香囊找出来,这里人虽多,却不是知道那东西样儿的,我认真看着,说不准能找到。”

宁娥一听,正合已意,忙就说道:“那敢情好,你最是心细,我本也是这样想,你自己说出来,就更好了,那你就留下,只管细细找寻,若找到了,我必赏你!”

书桐与芩如不由得互看了一眼,到底不过是个香囊,怎么这么当个宝贝似的?才为了它,老爷面前发了一通大火,这会儿又说出这话来?心里皆是有疑虑,子规只作不知,殷勤答了一声,就赶紧下台阶,去找了。

她是知道地方的,那东西本就是她扔出来的,她岂能不知?子规接过身边一个婆子手中的灯笼,就朝那大概地界照过去,很快,黑暗中有微妙的反光出现,金灿灿的,直打眼。子规立刻上去,草丛中一把寻到,立刻就将其捏在手心里,瞧瞧花厅里还有继续酒局,便默不作声,装作无事,又埋头找了下去。

这里花厅里便准备继续吃喝着,只是再也续不下去,只有张言和乾娘一唱一和地来回说笑,安怀阳不开口,也不接话,只管自己小口呷酒,再无他言。

张言望望外头,闪电不断,远处雷声隐隐而来,似正急不可待地朝这里赶来,心里有些不知怎的,有些惶惶然不可名状,乾娘看看儒定,对方正在把玩手中的青花竹梅图杯,上下仔细打量个不住,似已入了神,也不理会旁人,乾娘也自灰了心,赌气将筷子一扔,就朝金徽发火道:“偏是你作乱,才好好的,走路不长眼睛看道?”

金徽也不敢作声,眼里包着泪,张言见了,知道是因儒定而起,遂对儒定道:“贤婿,听闻前几日跟丫头置了几场气,还动上手了,却是为何?”(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