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惊,不明其意,赵雍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只觉心口绞痛难忍,犹如被戳中了要害。

此言,何等残忍!

孩子没了,他一样悲痛,他是如此的盼望着他,然而,还未来得及喜悦,就陷入无尽的黑暗,他明白小儿在怨他,他何尝不埋怨自己,他未能护住孩子,也不能手刃仇人,他对不起她们,也难怪小儿对他残忍的指责。

可是,他并非就此罢休,他岂会就此罢休,他只是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她难道就不相信他吗?

赵雍定定的看着离他数步之远的小儿,竟无言以对,他该为自己辩解吗?他不能。

而孟蝶收回眼神,扫了一眼周围的护卫,再次把赵王后狠狠一提。

“赵雍,放我出宫,否则,王后不保。”

众护卫又纷纷朝赵雍看来,等待他的命令。

听言,赵雍微眯双眼,怒火瞬间拥上心头,压过了他刚才的悲痛,原来,搞这么大的动静是想离开,她居然要离开他,那么她答应他入宫是为了复仇?以她的方式,杀韩瞿,挟王后,她己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甚至不去考虑他的处境。

他不相信,他不敢相信。

“休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紧紧的握掌成拳,然而心里又莫明的慌张。

她怎能如此?

面对赵雍的否决,孟蝶早己料到,她嘲讽一哼,

“赵雍,留蝶何意?莫杀之正法?给众臣交待,给韩国交待?”

她竟这样看他,却不知这番气话伤他伤己。

“小儿不要逼孤。”

“蝶何时相逼?蝶只为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蝶只为活命。”

“没人会要你命。”

“嗬!”孟蝶冷言,心中凄凉一片,“入赵宫,陷入后宫争斗,岂不要蝶命乎?如今蝶的孩儿亡于非命,他日,蝶也会命丧于此,君上昔日誓言,又能如何?蝶曾言,蝶之良人无妻无妾,如今君上有妻在身,有妾在侧,又添新丁,蝶贺之,却不敢再留于此。”

冷淡的言语,毫无情意,往日的一切,竟不敢去触动半分,坚强如她,绝裂的言语,己在心中彷徨多时,此刻言来,只觉心中畅快,原来,分手也并不难,痛苦纠结的心得到松弛,而往日的甜蜜只当回忆。

她的话,令在场众人皆惊,好大胆的妇人,居然要求君上,不能娶妻纳妾,实为荒谬,他们突然明白了,为何君上至今也无子嗣,也从不宠幸后宫,原来如此。

这是要断赵氏社稷啊,众人看向孟蝶的眼神,充满憎恨与杀意。

孟蝶能当众言出这样的话来,自是放弃了一切,赵雍心跳如加速,面对她冷漠的目光,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又回到了过去,她对他不再信任,不再依靠,她终究在意他娶妻生子,她是如此的固执,他以为她懂得了退让,原来一切都是假像,原来自己受到了欺骗,她指责他的“失言”与“背判”,她又何尝不是?或许在她答应他入赵时,就己想到了今日的离开。

赵雍双眼发出危险的信号,她要离开,自是妄想。

他慢慢的朝她走去,完全不顾赵王后的生死。

孟蝶频频后退,目光如炬的瞪着他,

“站住!”

赵雍置若罔闻,四周气氛顿时紧张。

“君上?”几位臣工欲上前阻止,被楼园仇夜拦住。

紧接着,又传来赵王后一声惨叫,孟蝶再次把匕首刺入她的肩胛,赵雍微微停顿,仍向她靠近,脸色冷得可怕。

孟蝶不由得一慌,他竟不受威胁?众臣工又一阵惊呼。

“君上?万万不可,王后还怀有子嗣。”

“君上?……”

“弓箭手,射杀此妇!……”

韩使也忍不住的大声嚷道,然而,迎来赵雍愤怒一视,

“楼园,把韩使拖下去,孤的家事,岂能由他指手划脚?”

众人一窒,却也不敢再胡乱出声。

赵雍步步紧逼,孟蝶节节后退,眼看不能脱困,孟蝶突然推开赵王后,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胛骨,挥手一刺,入骨三分,鲜血拥出,赵雍终于停下了脚步。

“夫人?”小七惊慌上前,扶住她的身子,然而,孟蝶微微推开她,仍旧傲然挺立,倔强的与赵雍对视,赵雍眼神一暗,下意识的伸出手,又在半空落下,心痛的瞧着她。

“放我出宫,否则,留下的只能是一具尸体。”

两人对视,又火花四溅,而此刻,赵王后己被护卫扶了下去,急急送医馆,赵雍却未向她投上一眼。

谁能想到,两人会走到今日这番境界,所谓感情对他们来言是一份奢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她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离开,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在逃避,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雍,恨吗?怨吗?或许皆有吧,然而更多的是一种窒息,这样的相处让她窒息,这样的爱让她太小心翼翼,她无法大声的向众人宣布,赵国国君是他的良人,且只能是她的良人……他的后宫己让她畏手畏脚,提心吊胆……

他怒,他恼,他也慌。

她冷漠,她残忍,她对他紧紧相逼。

两人都未说话,四周静得骇人,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

赵雍再次向前,这次孟蝶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颈部。

“然!”赵雍突然大声应道,是如此的急切,胸口强烈的一起一伏,仿佛他再停顿片刻,面前的人儿就会立即消失,因为,此刻,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她的决然,他相信她在这一刻,真有刺下去的勇气,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在颤抖,脚下却生了根似的,不能再迈出一步。

“君上?”臣工又大叫起来,

“妖女该诛。”

“后患无穷。”

“住口!”赵雍怒不可遏,“仇夜,收押夫人回府,严加看管,等侯发落,未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诺!”仇夜领命来到孟蝶面前,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暗自叹气,揖手而道,

“夫人,请。”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他放她出宫,却把她囚在宫外她的住处,这正是孟蝶所愿,她知道,他不会伤她性命,这何尝不是对她的保护,如今赵国上下,大小臣工,贤士恐怕无人会保她性命,即使极为欣赏她才华的赵相与明公,除了失望,也只有叹息。

然而赵雍的决定并非得到众人满意,特别是那些宗亲们,不过,此时却不敢直言反驳,暗忖着,如何逼国君处置妖女。

孟蝶被小七扶上了马车,回眸一瞥,赵雍站在土夯台上,定定的瞧着她,微风吹扬他的长发,月光映在他的身上,倍显孤寂落漠,孟蝶心中为之一颤,他一定很伤心了……她咬咬嘴唇,狠心转过头去,随着己泪流满面。

一直隐于暗处的燕职,终于上前两步,看着奔驰的马车,颓废暗然,他知道,她将离开,她这一走,可还有相见之日……而他又有何面相见?

她杀韩瞿,不仅仅为了报仇,还为灭口吧,正如她所言,她不会伤他,若赵雍知道是他泄露了她的身份,他还能活命?

燕职的双眼越来越模糊,强烈的自责感将会伴他一生……他知道这一世都逃不过对孟蝶的悔恨。

深夜,众臣散去,赵雍独处书房,适才程敬来报,小儿无碍,赵王后惊吓过度,但腹中胎儿并未受到影响。

赵雍心烦易燥的抚着额头,半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本是十分喜庆的一日,想不到,竟是如此收场,他似乎还未缓过神来,安静的书房更让他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做了一场梦,他宁愿这是一场梦,此刻,说不出是何心情,只觉万分疲惫。

然而,当赵雍还未理清心中的繁琐时,突听一护卫的惊呼声,阵阵传来,他不悦的皱着眉头,又有何事发生?

“主公,夫人院中走火……夫人院中走火……”

猛的站起身来,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