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邯郸城是如此的安静,连虫儿都停止了鸣叫,一座座房屋一条条街道犹如一个个沉睡的婴儿,然这样的安静被急迫的马蹄声打乱,引起狗吠阵阵,城西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火光,映红了天空。

赵雍心急如焚,狠狠的抽着马儿,待瞧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小院时,一时方寸大乱。

几间正房都己着火,借着风势,火焰越来越大,伴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声声刺痛着赵雍的心,护卫们提着装满水的木盆来回的奔跑,可却是杯水车薪,脚步声,呼喊声彼此起伏,杂乱不堪,现场一片混乱。

赵雍跳下马,仇夜立马迎了上来,此时的他,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手上也污浊不堪,来不及行礼,被赵雍一把抓住,

“怎会回事?小儿何处?”

“夫人?……夫人?......”

仇夜无言以对,焦急的神色让赵雍心中一紧。

赵雍大吼一声,猛然的推开他,向房子冲去,却被仇夜紧紧拽住,

“主公不可……”

“滚开!”赵雍怒道,声音却带着颤抖,眼神尽是慌乱。

“主公不可……”

仇夜“咚”的一声跪下,死死拽住赵雍的衣摆,声泪俱下,主公对孟蝶的情意,他怎能不知,主公的慌张,看在眼里,一向镇定的他,只有遇到孟蝶之事时,才会表现出此番神色,如一年前,

悬崖之上,为了她不顾性命,此刻,似乎景情再现,他怎能再让主子冒险?

可赵雍那能顾及这般,用力向前迈步,不得,一脚踢中仇夜的胸口,力度极大,使仇夜瞬间倒地,吐出一口鲜血,赵雍抬腿就走,谁知楼园又急急赶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再次抱住了赵雍的小腿。

“火势太大,主公不可入呀……”语气悲悲切切。

赵雍怒视着他,挣扎不开,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楼园的身体。

“滚!”声落剑起,只听“滋”的一声,长剑划过楼园的手臂,生生刺出一道血痕,再抬腿一踢,楼园被踢离数米之远,赵雍提剑向前,又被赶来的数位护卫拦在了面前,赵雍发疯般的冲向他们……

护卫自是不敢动手,纷纷倒下,却也越围越多,赵雍气极败坏,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急火攻心,竟是无力的踉跄数步。

“啊……”依剑而立,大吼一声,怒不可遏,眼眶通红,再次提剑,一个个忠心的护卫死于他的剑下……火焰无情,利剑冷寒,血流成河……

他心如刀锯,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意念,挡我者死!他机械的挥动着手里的长剑……

楼园与仇夜再次扑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抱着赵雍的小腿,

“主公以大事为重……”

“主公以江山为重……”

“主公以江山为重!”

众护卫齐声而呼,跪地恳求,声声不息。

赵雍动弹不得,只得大声吼道,

“孤要灭尔等九族,灭尔等九族……”嘶声裂肺,悲痛凄凉。

此刻,又听“啪啪”两声巨响,原是房子的屋梁垮落,随之土墙轰倒。

赵雍惊恐的张着嘴,抬起迷惑的双眸,瞧着己被大火吞噬的房屋,他的身体也随之摇摇欲坠,疲惫,无力,长剑拖拉于地,剑尖上的血珠没于泥土之中,染红了一片,失魂落魄的神情,灵魂犹如离开了身躯……

突然“当”的一声,利剑落地,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就这样离他而去,她怎能以这样的方式离他而去?

她曾言,不欺,不离,不弃,她与他有生死契约,她曾言,榖则同室,死则同穴,她怎能弃他不顾?

她是恨他吗?她恨他娶妻,恨他生子,恨他不能为她的孩儿讨回公道?她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吗?她要让他生不如死吗?

泪水湿了双眼,火焰在他面前变得模糊,他再次向前冲去,却

狼狈的绊倒在地,

“主公!”……

周围一阵惊呼,楼园与仇夜紧紧的拽着他,赵雍挣扎起身,又是一个踉跄,不!她不可以有事!

然而,他却没了力气再迈出一步,身子被他的心腹紧紧的束缚着,他己筋疲力尽,身心惧损,他再一次感到了绝望,那次小儿在他面前坠下悬崖,他感到了未日的到来,此刻,这样的感受再次袭来,他眼睁睁的瞧着,却无能为力……

有什么比这样的无能为力残忍?他仿佛看见了小儿在火中的挣扎,又仿佛看见了她在对他微笑……

随着眼前的朦胧,思绪也渐渐涣散,这是何地?为何熊熊大火,经久不息?为何又让他感到如此寒冷刺骨?犹如困在寒冰之中,为何明明还惊恐的心,却变得麻木不仁?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己经失去,一生一世,再也无法寻回……

“不……”

赵雍仰天一吼,凄冷悲凉,只觉一股热气流窜于心,胸口一紧一松,“扑!”吐血数次,随之而来的是陷入深深的黑暗……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本是有情人,却也各分东西……注定磨难重重……

冬去春来,转眼之间,数月之后。

一身黑袍的赵雍伫立于这片废墟之中,久久不语,他神色严肃,不见一丝情绪。

当初的小院早己不复存在,留下几堆泥土,杂草纵生,一片荒凉,即使在这阳春三月,也毫无生机,那场大火竟是烧得如此的彻底。

楼园,仇夜立于远处,默默的守着他,良久,两人对视一眼,看出各自心中的担忧,暗叹一口气。

那日之后,他们的主公仿佛变了个人,至今他们还记得,孟蝶离开,主公晕厥了三日三夜,连程敬都束手无策,直到仇夜在他耳边禀报,在院子里发现了一条秘道,并且并未找到孟蝶的尸身,他才悠悠转醒,并亲自一路探寻,在城门口,地道己被堵塞,又听守城将令回报,几日前他们曾听见“轰隆”的声音,一处地面下陷,像是受重力所击,赵雍这才知道,孟蝶离开了,数里地道,需数月完成,原来,她早有了离去之心。

赵雍心情复杂,失望,伤心,愤怒,各自交织于一起,忆起她对他的迎合,原来全是假像,他付出的真心竟被她“玩”于手掌之中,她竟对他残忍如斯。

他没有寻她,甚至不再谈起她,也不允许任何人谈起她,他对外宣称,孟蝶自知罪孽深重,引火自焚,就连出征回国的吴名,也被蒙在鼓里,吴名自是极度失落,一度退役,未得到允许,留于乐毅府内,数月不出,赵雍虽未寻查,却派心腹整日监视着他,楼园仇夜知道,只要吴名在,孟蝶总会出现,或许,主公就在等着那一日。

燕国公子职终于回到了燕国,秦赵联兵大败齐军,齐军退回了齐国,赵雍令乐池“护送”燕职回国承位,乐池留在燕国,美其名,帮助燕职处理国事,实为监视,燕国百废待兴,燕职全力投入发展本国势力之中。

短短数月,发生了众多大事,赵雍雷厉风行,手段变得更加强烈,赵军也在这数月之中发展壮大,赵国势力大大提高,赵雍长住兵营,与先王一样,亲自领兵,开疆扩地,不知辛劳,他把目标再次对准了中山国,欲第二次征讨。

在出征之际,赵雍再次来到这个小院,沉默不语。

楼园,仇夜担心的不是主公的出征,而是他对孟蝶的那份执着,己让他变得郁郁寡欢,性情更加难以捉摸,在对待韩魏两国,不在委婉应付,而是强硬对之,对待布衣贤士更加的敬重,对待宗亲权贵,手段狠烈,甚至暗杀了,当时亲韩魏,反对他纳孟蝶入宫的权臣,把军权政权集于手中,向独裁专制迈进。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未有人注意,赵国己在慢慢掘起。

此刻,一护卫急急赶来,不敢直接上前回报,而是贴在楼园耳际低低言语,楼园一听,脸色凝重,若如此上前打搅主公,恐主公不悦,然,宫中大事,却也不敢不报。

楼园上前,拱手道,

“主公,宫中消息传来,王后己诞下大子。”

他不知是否该恭喜,语气显得十分僵硬。

王后生子,还是国君的长子,乃国之大事,国之喜事,然而,对赵雍而言,他仅微微颤动了睫毛,丝毫未见他的喜悦,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厌恶之感。

他早己忘记了王后怀孕一事,那日之后,他再未见过王后,甚至未踏入后宫一步,为数不多的两位姬妾,卫姬病薨,代姬闭门不出,所谓的后宫竟如死一般的宁静,而此刻听闻王后己诞下子嗣,他的眼神又是一番狠绝。

“回宫!”

良久,赵雍冷漠的声音传来,随之大步离去。

数月之后,第一次踏进王后寝宫,给这个豪华之殿带来了阵阵惊喜。

奴仆们恭迎于外,王后的贴身婢女急急奔向内室,向王后报喜。

躺在榻上的赵王后,正因得了长子喜悦之际,又闻君上探望,心里顿时升起了署光,甚至露出了欢喜的泪水,她知道,君上虽不待见她,但她总算生下了长子,以她王后的身份,她及她的孩子将在这个国家有至高的尊位,母凭子贵,总有一天,君上也会再次宠幸于她。

赵王后顾不得虚弱的身子,让婢女扶她下榻,又令婢女拿来镜子,取来华服,抱来长子,内室一片忙乱。

正在这时,赵雍迈了进来。

赵王后放下木梳,来不及换上华服,在婢女的搀扶下,恭恭敬敬稽首行礼。

“臣妾见过君上!”

赵雍瞟了她一眼,长袖一甩,端坐于几案之后,并不言语,也未让赵王后起身。

赵王后瞧着他的脸色,并无自己所想的那番喜悦,心里不由得一紧,莫名的慌张起来,屋内的气氛顿时压抑,一旁的婢女见此,急急抱来刚出生不久的长子,赵王后又堆起了笑容,抱入怀中。

“君上可要看看孩儿?”语气细柔,尽是百般讨好。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赵雍淡淡的言语,

“退下!”

斥退了众人,赵王后又心升恐惧,赵雍突然起身,朝她冷言道,

“王后诞下长子,大功一件,孤特赐美酒一樽。”

虽是赏赐,却并非喜言,赵王后先是一愣,刚诞下孩子怎能饮酒?然而,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嗖的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瞧着面无表情的赵雍。

“君上?”

她疑惑而问,身子不由得颤抖厉害,他要赐她鸩酒?他要赐她鸩酒?怎会如此?

赵雍并未回答,甚至不再看她一眼,起身欲离去,赵王后慌了,扑倒在他的腿边,哭泣而言,

“君上?竟如此憎恨臣妾?”

赵雍缓缓侧身,

“孤能留你至今,己是最大的恩赐。”

“不!君上不可这样对待臣妾,臣妾刚为君上诞下了长子呀……”

“住口!”

赵雍厉声喝道,弯下身子,单手抬起她的下颌,赵王后惊慌失措,泪眼茫茫,期盼的眼神紧紧的锁住他,她知道因孟蝶一事,他不会如此轻松放过她,却也不曾想过,他真会取她性命,她有公主的身份,如今又有孩子傍身,他如何向韩国交待?如何向臣民交待?

思此,赵王后惊慌的心,微微有些平静,她迎上他的目光,

“我乃韩国公主,君上处置我,将失去韩国支持。”

“呵呵呵……”赵雍听言嘲笑出声,“汝,当真认为孤会惧怕韩王?”

赵王后眉头一皱,“赵韩本乃一家,只有结盟,才能敌御强国,君上治了臣妾,岂不背判盟约?不惧他国来侵?”

赵雍扬唇一笑,笑容背后却犀利的杀意,“王后言之有理,然,王后之死,孤会宣称,乃难产而亡,谁能凝之?即使韩王有凝,奈孤以何?”

赵王后听言,再次惊恐的张大了嘴,绝望的摇着头,双手紧紧的抓住赵雍的袖摆,刚才那一份自信,早己被他绝情的言语击得粉粹,她不敢相信,她做着最后的挣扎,赵雍这样对她,尽因孟蝶而起,

“害孟蝶者韩瞿也,臣妾实不知情啊,君上……”

赵雍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虽为韩瞿所为,然,汝乃帮凶,孤岂能放过?如此蛇蝎心肠岂能留于后宫?孤的孩儿不能白白受死,孤要汝等,一一陪葬。”

赵雍的声音不急不缓,最后一句,字字含诛,己是咬牙切齿,他恨不得扣上她的咽喉,扭断她的脖子。

他的眼神透着深深的恨意与厌恶,用力的甩开赵王后紧紧握住的双手,

“汝的孩子为赵氏血脉,孤暂且留之,然,不得入我赵宫,更别想入我赵氏朝堂,继我赵氏江山。”

“不……”赵王后凄凉的哭喊出声,此刻的她己瘫倒在地,身子本就虚弱,这毫无征兆的结果,让她手足无措,她爬上两步,再次来到赵雍的面前,

“你不能这样,吾要见君父,吾要见君父……”

然而,迎上她的是赵雍绝情的转身,长袖一甩,大步离去,紧接着,一护卫端上了酒樽……

次日,赵王后薨,两日后,其子赵章被送往代郡原太子行宫,代姬自告奋勇随行,赵雍允之,至此,赵宫无一妇人。

两月后,赵雍起兵十万,征伐中山。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两年后,赵国攻破中山大半城池,夺取了中山与代郡和燕国交接的土地,把中山完全裹在赵国境内,对中山进行了严密的封锁。

楼烦与中山欲夹击赵国代郡,遭到了赵军的痛击,赵雍占领楼烦大片土地,并设立郡镇,修建了两道长城,以阻止林胡和楼烦的南下。

赵国的疆土得到前所未有的扩张。

三年后,秦国发生大事,秦王崩,两公子争权,秦国内乱,最终公子壮继位,然公子稷一党仍伺机夺权,楚,越,齐混战,燕国正在筑黄金台招贤,国破民弊,百废待兴。赵雍再次与宋国结盟,用来牵制魏韩,以防魏韩干涉他对中山国的进攻,同时,他也密切观注秦国内政。

这一年,春未夏初,赵雍入秦,一为吊念先秦王,再为恭贺新王继位。

小彦过年耍安意了,还没有静下心来写文,会更新得缓慢,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