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梅大人像是想起什么,将军突然问道:“你们俩之间倒底怎么回事?”

说梅大人对女儿不好,那不可能,为女儿请封女将军,这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在全军限制伙食时,身为宰相赴宴回来竟然给女儿偷只肥鹅,更不要说三不五时的去女兵营探视,给女兵配备最好的装备。把自己的马送给女儿骑,把自己的随从送给女儿做马夫。就是自己为妻子做的也不见得有他多。可要说他喜欢女儿,他和军师薛益那随意亲密的举动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得到。

别说外人看不懂,就是他这个爹也迷糊了,还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做为父亲他早就想问,却没机会,今天好不容易有闲,就忍不住问了出来。他是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好强的女儿。

具淳香的神情一僵,眼神落寞的扫向那燃烧的正旺的火炉,父亲问出她最不敢触碰的事,躲闪着父亲慈爱的目光,一时间竟想不出怎么回答。

以前的梅大人想尽办法折磨她,对她也是时好时坏,那时她还觉得就算是不喜欢她,她也还是有希望的。再说她喜欢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在所不惜。可现在的梅大人让她迷茫了。她也搞不明白他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

他对她越好,她反而觉得离那个她爱着的人越远。不变的容颜下是大相径庭的举止,截然不同的作法让她晃然觉得这已不是那个反复无常,对她也冷酷残忍的梅大人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奄这变化不是在一天,一月,一年慢慢产生的那样她还能接受,而是一瞬间完成的,是的,从他摔下马那一瞬间,他变了,完全变了,变成另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变成一个拥有智慧、心地善良的好人。

好人多的是,而她爱的就是那个一身缺点还很残忍的人。

她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他的举止,就说对她的那些女兵他可谓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连她没想到的事,他都想到了。

女兵一入伍,他就亲派御医来给她们配制了药汤,没有干净的身子总不能再怀上一个冤孽吧!

倒底还是有人不能幸免,数十个怀了仇人孽种的姐妹寻死觅活的时候,她的夫君,大兴国的梅宰相居然来跟她们说这些孩子都算他的,生出来都姓梅,还说什么孩子并没错,并买了深宅大院,给她们住,还给了她们宰相夫人的身份。

对他做这些淳香并不吃醋反而为那些女子庆幸,有他为她们着想。

她也从来没在意过他有多少妻,他以前光府上的美人就有数十位,比这还多呢,小妾个个花容月貌非这些村姑可比,她也没嫉妒过谁。

他还说闲着就容易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非送这些女子到新开的战地医院当看护,没有重活让她们做却可以让她们在忙碌中忘记自己受到的伤害。他说让她们在为别人献出爱心的同时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虽然外面的人说的很难听,他自己不在乎,淳香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以前坏事做尽,让别人说的还少吗?

别人笑话女兵是没人要的破鞋,他就当众承诺,任何一个女兵只要愿意嫁给他,他都给予妻子的名份,他会对她们好,他说他不爱女子可是给她们一份富足安定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他把营养品送去给那些女子养胎,他把整箱的衣衫拆了给女兵做发带。他把御医请来给女兵看病连痛经这样的小病都不放过。

天冷、少水又住的密集,军营当中不是训练就是战斗,每天一身臭汗却没水洗,人人身上都起了虱子,女兵也不例外,秀发上都能看到白色密密生着的虮子。

他拿着剪刀帮她们修短头发,用草药煮出大锅的热水让她们洗头、洗澡,那一丝不苟的样子仿佛再没什么比这大的事让他这个宰相做了。

本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能剪不能伤的,他总是有理由说服女兵,不管是当初劝她们活着、投军还是劝她们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过活。

这事倒也不算什么,他居然连女兵的月事也管,让军需官给每个女兵多发了二两棉花、四尺布,用来做月事时用的巾带,连样式都还是他设计的。

淳香终于明白他哪里不同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知心大姐,而不像她的夫。

面对这个婆婆妈妈的梅大爷她几乎要问他你还是那个男人吗?

淳香算是彻底败给他了。现在女兵眼里,他比她这个将军还可亲呢!有什么女儿家不好意思开口的事,不肯给她这位将军讲都会跟他讲。

去了趟嵖岈他居然带回来许多补气益血的补品,送给女兵养颜。

这样的相爷让她怎么跟父亲说的出口?并非是因为他说他爱男人还跟军师搞的轰轰烈烈,以至全营上下都知道而让她为难。

他以前府里就实实在在的养着不少的侍,甚至还有不少童子。他那些美妾还不如那些侍儿被宠信的多。

淳香没有在意过,不是不在乎只是对这一点早就麻木。可是他现在跟她爱的那个人一点都不像了,她不能不在乎!

现在的相爷让她心生感动,却少了那心动的感觉,这才是她最恐惧的。

因为相爷眼里再看不到恨或是爱,只能看到深深的怜惜,而她淳香是不要人怜惜的,那怕那个人是她深爱着的相爷。

她知道父亲是担心她,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以前那个虚情假意糊弄她感情的人,现在真心实意的关心起她来,她心里念念不忘的却是他最初的样子。

那时即使是糊弄她她也看到他眼里的情动,现在他清澈的眼眸里除了关心再不见波澜。

淳香死咬着唇,闪动着眼珠什么也不肯说,将军不愿再逼迫她,只好说道:“香儿,自己的日子还要自己过,只要你觉得好就行。”

淳香飞快的点点头,皇甫绍邕突然说道:“符城那边没事就好,你也去休息一会吧,说不定天黑就会有命令下来。”

淳香小心的告退,辞别了父亲下去却无法放松自己。

她心中那块伤,没人提倒罢了,一提就是鲜血淋淋。

盛宠之下,相爷的权力早就超越出一个宰相了。官当的倒是风光,难免遭人嫉妒,他似乎很擅长处理这类事,权力极度膨胀的他却行事低调不弄权,不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