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年离开滨城的时候。走得很突然。

那一夜。好似什么都发生了。又好像什么也沒发生。有时候他们也会见面。也会聊天。但谁也不会再去提那道哈姆雷特式的问題。所以。在外人看來。或许。包括他们自己。都把自己欺骗了。

谢道年是麦嘉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麦嘉是谢道年的知己。很重要很重要的知己。

但仅此而已。

明明话題可以很深入。但偏偏两个人却默契地绝口不提。她与他。终于把感情藏在深深的湖底。任由那湖面风波不兴。那冰冷的湖面任由它结冰。任由冰越结越厚。厚到坚不可摧。终于安全。

仿佛真应了那句老话。退一步即是海阔天空。

她陪他去看工地。寒冬数九。盛夏炎炎。她走在他的身后。戴着安全帽。丝毫也不在意周围人诧异的眼光;她陪他出席楼盘开幕的酒会。从布展到现场活动。她是最默默无闻的功臣。他举着香槟。冲她点头示意。是的。很多时候已经不需要说谢谢。他从不会在她面前皱眉叹息。以至于。她差点相信。谢道年无所不能。谢道年无懈可击。只有很久很久之后。她才会从蛛丝马迹里捕捉到他当时的困境与不易。这个男人。只会让她看见最完美的一面。丝毫也不肯透露半点残缺。

他依旧是她最无可挑剔的耳朵。仿佛输入问題便可知晓内心最真实的答案。她发烧发到39°。醒來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她一睁眼便会看见他。然后看见他放心地呼出一口长气。“医生说你差点烧成肺炎。”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眼底泛起的青紫。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是的。无论她发生任何事。他总会是第一个出现。然后在众人到场之前。又悄无声息地消失。每次。当她被麦琳气得毒火攻心的时候。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他坐在她的面前。只需要沏上一杯清茶。只需片刻。她便回归灵台清明。

有些时候。她也会想。或许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给彼此一段距离。让他保留自尊。让爱有所余地。或许在分别的那一天。她更能接受失去的痛苦。

只是。沒想到。这一场离别。第一时间更新來得如此突然。

那一天。还是麦嘉送的行。

“还会回來吗。”这两年。谢道年在滨城的工程早已完工。是一场漂亮的开头仗。各中心酸他不说。但不代表就可以轻描淡写地一扫而过。如今。刚刚站稳脚跟。可袁三却出了事。

她不明白具体何事。只好叮嘱他。万事小心。

最终。她还是问出了口。“你还会回來吗。”

沒有人知道答案。

原本也沒期待什么答案。第一时间更新可谢道年还是说出了口。“嘉嘉。找个人结婚吧。”

或许他不在这里。对彼此都好过。

麦嘉以为自己不会痛了。那个已然已经麻木的地方。可。为什么。还是会。好像被人猛然打了一拳。抽搐似的疼。

她笑了。“当然。”那面具上的她。哪里看得出她已经30岁了呢。哪里知道这个30岁的女人用了她生命里最奢侈的那段年月赠给了一个男人。却得到了一场空欢喜。

而现在。这个男人对她说。“嘉嘉。找个人结婚吧。”

好。当然。结婚。

离开机场。麦嘉的笑容一直沒有变过。三十岁的女人。呵。原來岁月真的经不起推敲。

她几乎耗尽心力。而他。不过当她繁花过眼。

离开。很好。一直这样。保持离开。保持离开的姿势。不要回头看我。我看不见你笑的弧度。看不见你的汗水滴落。看不见你手表指针跳动的一格。我在安静的同时高声歌唱。我看着太阳移过云层投下阴影。玫瑰从盛开的顶端呈现枯萎的脉络。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你看见过吗。那么高。那么无足轻重。那么无足轻重。可是我对你像对高音那样无力抗拒。

我们在一刹那笑过。我们在一刹那拥抱过。我们在一刹那手指缠着手指一起跳下去。我们唾弃泪水恐惧时间。我们在一刹那把一辈子的情话都说完然后永远地沉默。我们一起离开吧。

你说过我是你永远的少女。我会离开那个断代。永远不再回來。永远不曾回來。

那阳光太过刺眼。太阳镜也挡不住的刺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终于刺伤了泪腺。

谢道年知道。他会失去她。终于。

滨城。只是栖息地。

他以为。他站在这里。以一个守护者的心态。在最近的距离。做她的影子。做她的使者。直到终点的來临。

曾经。在那个秋雨绵绵的雨夜。他以为。那是离幸福最近的瞬间。

然后。他陡然放开双手。

任由自己被寂寞的黑洞吞噬殆尽。

他当然知道。第一时间更新医学昌明。并非一场手术就能让人了断俗尘。最高的记录是23年。而5年、10年的人比比皆是。他无意去挑战这样的记录。因为活着并不仅仅是活着。至少对他而言。

很多事情。非要堪破了生死才会明白。

死并非是生的对立面。死也并非只是结局。

而生的意义却远远凌驾于死亡之上。

怎样活。在医生的耳提面命之下。终日不可见阳光。因为医嘱有云。做过移植手术的病人远比正常人更容易受到阳光的侵害;终日与

与苯巴比妥、苯妥英钠、二丙级醋酸、利福平、异烟肼这些绕口的药片为伍。为血液浓度指标忽上忽下。提心吊胆;体温高一度。低一度。衣服穿多了穿少了。甚至连菜品稍微不新鲜。都有可能被送进医院;更重要的是。这些不得不服用的药物里。常常会让他产生头晕目眩之感。有时候连视线都感觉模糊。

这样的活。当然。你们一定认为他与正常人无异。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换回半载性命。

这样的活。与苟活又有何异。

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他拿自己剩下的命作为筹码与上帝來一次豪赌。

他还记得手术后第四个月。他在北京奔走。第二日醒來。发现马桶里可疑的血迹。最后还是去医院输了三天液。医生才放他回去。

他还记得他跟袁三一起去外地出差。饿得两眼发昏。袁三不知就里。还想办法给他买了一杯豆浆。直到医生把血液检查指标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加号指给他看时。袁三那时的表情。恨不得受罪的人是他自己。

当然。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实在数不胜数。医生从最开始的担心到勃然大怒再到最后的无能为力。甚至对他说:“你是不是还想再做一次手术。”

或许不仅仅是肾。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死亡实在无需太费周折。皮肤癌。肺炎。糖尿病。任由一个。都可以让他的生命嘎然而止。与其小心翼翼地避让。他只能选择在仅有的时间里做更多的事情。

是的。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多麻烦。他从不肯让麦嘉陪他去医院复查。他无法想象在每一个凌晨醒來。让她看见自己孱弱的身体站在体重计上为了或上或下的体重。露出忧心的表情;他更无法接受她每日拿着体温计为他量体温。每日提醒他吃药。每周提醒他复查。出门前提醒他防晒。吃饭时提醒他饮食。即使她不说。可这些细节都在宣示着自己是一个病人的事实。所以。从不肯让自己最虚弱的一面展示给外人看。他宁愿她误会。他也不能把这残缺斑斑的自己展露在她面前。

他不敢。他怕。

袁三。或许是个理由吧。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再留下去。既然自己并非良木。为何还要蹉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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