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书一夜没睡,就冥思着他老子会不会真跟皇城扯上关系,当下穿起衣裳溜进了一间偏厅被命名为书房的屋子,开着灯他开始捣腾着所有有关父亲的过去,除了一本半指厚的记事本,就再也找不到什么,他坐在桌子前开始翻阅那本泛黄的日记本,翻来翻去却见一些类似于曲调之类的填词,当下准备气馁时,突然眼前一亮,开始默默的念叨着书里一首曲子。

淌了河,渡了江,破碎了黄沙漫了天。

过了桥,上了岸,扰乱了芦苇翻了船。

一曲水调,歌船头,船头人,醉了,睡了,朦胧了。

身穿白袍,赴荆棘,刀剑客,伤了,累了,迷惘了。

与狼争,与虎斗,笑握横刀,醉生梦死,一指昙花。

夺江山,霸天下,胜负如何,输赢由他,梦一回罢。

……

全文一共12句,赵世书揉着额头冥想半天,始终猜不透曲子中的含意,只是曲子中依依透露着一种卸甲归田心如死灰的写照,他开始怀疑那个遮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爷真的是自己父亲,他很快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再细心瞧了另外几曲,不过都是一些谱写田园的心境。

赵世书合上本子一个人傻傻的苦笑,不为别的,只为他心底那一点点小小的瞄头,他的笑很无奈,无奈自己不敢确定,他开始有了些头绪,从老村长的眼神里已经看出,父亲不是平庸的人,从今天父亲那番对于官场江湖的大道理中,父亲也不是平庸的人,只是这一切,难道注定他真的就是那个‘王爷’,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为何村子里人会说,我出生那天,天降祥瑞,红云布天,寓意飞鸿腾达,特取名‘世书’。

对于想不清,猜不透的问题,赵世书也不愿意花费过多的时间去理会,心里打定注意,无论父亲是什么人,他都是赵三光,是自己的父亲。

院子里,赵三光拽着根花枪耍着把式,赵世书靠在门上静静的看着,这把式可是赵三光的拿手绝活,他也从来不说是师承何处,赵世书打小就看父亲练过,经常上山打猎投标单桃都用它,赵世书也会得两手,只是觉得枪这东西在大城市里根本用不着,渐渐的也就遗忘了。

赵三光左右握紧枪身,食指长伸,右手握紧枪柄端末,细看他左手稍稍松开,握着端末的右手使劲向前一带,枪头立刻横空飞出,左手迅速握着枪身向前一收,又回到枪身的位置,右手稍稍带力,枪尖指地,抖乱的枪头此时在黄土地上划了开来,其脚下的步伐看似零乱,实则有规有矩,右脚突然一跺,借着脚下冲劲,左手保持枪的平衡,右手带动枪身的刺杀方向,细小的枪杆那经得起这阵势,枪头乱颤,让人眼花缭乱。

耍花枪是体力活,也是巧技,需要配合手、脚、眼、耳,才能将把式发挥得淋漓尽致,耍把式的同时也不能受人打拢,如果耍的时候突然停下,对身体是有一定的害处,当蓄势待发的时刻,全身本就充满力量要连贯下一招式,突然停下,全身的筋骨冲撞,很容易伤了内脏,就好像你在跟女人上床,突然床下钻出个人,正在嘿咻的你此时会是什么样子。

赵三光的把式有一定的功力,这没有几十年的勤练是达不到的,赵世书不行,他只能看,真要练起来不觉是截拳比较合适,他看着耍完收工的赵三光,喊了一声,“爸。”

赵三光收起花枪,将它随手一扔,枪凭空抛出稳稳落在墙角处,赵三光转身看着他,问:“有事儿?”

“书不念了,我想出去闯闯。”赵世书低头犹豫半天,抿嘴一笑。

赵世书坐在那张小板凳上,巴达巴达抽了两口旱烟,道:“想好了要去哪儿?”

赵世书尴尬笑了两声,抬头望着对面的西山,道:“没呢,先到市里晃悠两天。”

“准备啥时候走?”赵三光眯着眼问。

赵世书收回目光,停在父亲那张老脸上,道:“我想今天就走。”

赵三光托着30公分长的老式烟杆,一口接着一口不停的巴达,那股独有的烟气很纯,赵三光抽完最后一口,长吸了一口气,接着起身辗转进了偏厅那间书房,过了不久,他捏着一张纸又走了出来,将它递给赵世书,赵世书带着疑惑接了过来,低头盯着纸上,原来是个地址,南京雨花台能仁里16号大院四季阳光小区B12幢,左宗申。

“还有,将这封信交给他,他看了就明白,记住,你绝对不能看。”赵三光从怀里掏出一封泛黄色的信封,交到赵世书手里。

赵世书一脸疑惑的看着赵三光,脑子里徘徊了半天,问,“这是什么?”

赵三光抬头望着西山,坐回了凳子上,缓缓道:“别问为什么,你就按着这地址去找,他会帮你的,不过话说回来,帮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有些事情还是要靠自己。”

赵世书捏着那张纸,突然问道:“爸,你有事瞒着我,你的过去根本就不是这样。”

赵三光没有说话,一直默默的盯着西山上飞旋的秃鹫,眯着眼睛剩下一条缝,迷离又带着几丝困惑。

“你又沉默,又是不能说,为什么,难道你跟皇城真有关系?”赵世书有些恼火,**着脑袋气急败坏,他想知道父亲的过去。

赵三光缓缓回头,冲着赵世书抿嘴一笑,道:“孩子,不要问为什么,有些事情是不能说,我也不会说,你也不要再追问,那样对你没好处,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

“如今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有句话我想说,这个世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不要对谁都掏心掏肺,装疯卖傻吃点小亏也没事,心存仁慈才是大仁,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别人一条路,未必不是给自己一条后路,还有,弄谁都可以,千万别弄女人,千古以来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这道理你也懂,到时候顺便物色一个赵家准媳妇,花花公子那些性子你得少沾,咱不是大富大贵有钱人,不能那么纨绔的挥霍,也不是官场风云高门子弟,上头没人保也就是颗嫩白菜,你与天争,与地斗,都斗不过人心,人心才是一个王者最能卖弄的本钱,还有一句,人生最幸福的无非是有个家有个老婆有堆孩子,这些你就慢慢体悟,说得太多你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赵三光交叉着双手双在大腿上,又道:“去找他,他会帮你的,不过走之前,先去看看你妈,告诉她,你好好的,顺便替我给她上柱香。”

“您不去?”赵世书压低声音问。

赵三光长叹一声,道:“不去了,去了也只是多添烦恼,徒增伤心。”

赵世书走了,托着他那箱行李,拜别的山上母亲的坟头,迈开大步朝着小县城里走,他没有再追问父亲的过去,也不追问那人究竟是谁,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老村长家那条大黄狗一直跟着,一直送他到村尽头,眼巴巴的望着远去的身影,朝天汪汪狂叫了几声,声音在大山里一直徘徊,伴随着赵世书远去,替他送行。

这不是第一次离家,也不是最后一次,走在路上,赵世书回头望着那大山深处的小村子,有一种舍不得的味道,老村长家那条大黄狗也不再送他,此刻,赵世书的心情好空虚,好失落,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上学时的放*荡,他也经不起岁月的敲打,细算年头,赵世书已经二十四了,他不能再将生命停留,不能让人生永远这样庸庸碌碌下去,前方大道的一世荣华,离自己似乎很近,似乎又很远。

邛崃市火车站里,赵世书又踏上了车站的台阶,他叼着烟提着行李,望着这座装载自己前程的列车,徘徊自己是否是走进去,回顾四周那些涌动进站背负着淘金命运南下的人流,男女老少,都为了各自的梦想踏向了征程,上次见那警察大叔仍在,他一眼认出了赵世书,点头冲着赵世书笑,笑容很干净,赵世书僵硬的脸挤出笑容回了一个,扔掉指头最后一根烟,也冲进了人群,挤上那辆装载前程的长途列车。

列车上人很多,赵世书不明白,现在已经是12月,再过不了多久就过年了,带着疑惑私下问了旁边的一位年龄跟自己一般大的男人,他说年底工作好早,能混口饭吃,男人年龄不大,一身有些土的衣服,身上还有一股男人独有的汗味,赵世书微微邹眉瞧了两眼,本想起身换个位置,心里仔细想了想,自嘲似笑了,自己算什么,那有资格嘲笑别人,本想起身的他又坐了回去,不料男人笑着递上来一根三块一包的天下秀,赵世书瞧了两眼汉子结实的笑脸,也笑着接过凑到嘴边抽起来,烟的味道不是很纯,可当中有种味道让他很温暖。

“去哪儿?”赵世书笑着问。

“南京。”男人嘿嘿的说,黝黑的脸绽放出笑容。

“南京没有上海繁华,为什么不去上海?”赵世书抽着烟,接着问。

汉子属于那种小眼睛的男人,憨笑起来就找不着眼睛,他笑眯着眼睛说,“上海人太精明了,咱是老实人,不好对付,而南京就好多了,率真直白,处事坦荡,我有好几个兄弟也在上海,所以我才准备南下。”

“贵姓?”

“熊南强。”

“熊南强……”赵世书默默的念叨这个名字,倒觉得有几分意思,汉子例嘴一笑,道:“这是老爹取的,意思是不撞南强不回头,后来村子里老村长给改了,‘墙’改成‘强’了,说这样看着舒坦。”汉子挠了挠头,一脸窘迫的说,“其实我还有人名字,村子里都喜欢叫熊蛋,呵呵。”

“我赵世书。”对于人家都没有心机掩饰名字,赵世书也不掩饰。

“看你这身形,不像是本份人啊。”汉子身材跟赵世书差不多,两人坐着都是齐头,细看汉子虽然裹着衣服,可手指关节很凸起,安份立命怕有些假。

被人看穿了心思,熊南强也不多作掩饰,憨笑两声,道:“不简单啊,兄弟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世书泯嘴笑道:“其实我也算半个道上的人。”

熊南强哦了一声,道:“那也算同道中人,既然是道上的,我也不瞒你,我是提着脑袋干些玩命的讨生活,不过待遇蛮不错的,所以一直干下去,这不刚处了个对象,特回老家相亲来着。”

“挺不错的。”赵世书笑着回应几句,相互聊了些家常,各自靠在座位上休息,赵世书望着窗外闪过的风景,傻傻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