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只存在于歌谣与传说中的国度,那是祭充满向往之地,也是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

阿娘说,夏安有世间最美的花,最善良的人,还有她从未见过一眼的阿爸,而每当提及夏安国这个名字,阿娘纯粹清透的碧色眼睛里就会泛起无尽温柔。即便丢失了很多记忆,阿娘唇角那抹微笑却是祭永世难忘的,又因这微笑记住了一个人,一个在她最痛苦那天相识并且从此铭记的人。

“小哥哥……”茫然脚步顿住,口中低喃着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失魂落魄的目光却不敢看宁惜醉。

记忆里除了阿娘外待她最温柔的人,她是有多混账,居然连他都会选择忘记?

细雨无声,串起残缺的记忆碎片化成微风來到那个午后,在飘香空气里,在人迹罕至的破落街角,将被忘却的一幕幕重放。

铁锅里的水已经煮沸,因着锅中放了一小把香米,清香味道扑鼻四溢,就连悲苦生活也在无形中甜蜜许多,这让饥肠辘辘的小女孩儿十分高兴。她病着,由于家里的破房子倒塌,在大雨中发起高烧的她已经一天一夜沒吃过东西。病时的孩子难免有些奢望,她的奢望便是喝上一大碗浓稠的香米粥而不是米汤,为此,阿娘一大早就出去寻觅香米去了。

轻轻哼着阿娘教的歌谣,小女孩儿满怀期待地向街头张望,可她盼來的不是阿娘熟悉身影,而是陌生的异族百姓。

“丫头,快跑吧!你娘被抓了!小心等一会儿官兵來抓你!”

那两个大遥百姓只是來善意提醒的,说完话后便急急离去,独留下惊恐的小女孩儿站在破铁锅旁。

阿娘……被抓走了?

小小身子在风中战栗,泪水大滴大滴落下,茫然无助之状无人看见,无人同情。

为什么她们总是被欺负?就因为眼睛的颜色与其他人不同?房子塌了,家沒了,为什么还要带走她唯一的亲人?她们只想找一处角落相依为命,想简简单单地活下去啊!

悲伤哭泣无助而绝望,像是上苍要回应小女孩儿心里愤怒与质问,一抹光亮、一捧温柔翩然而至。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娘。”

透过被泪水浸湿的指缝,小女孩惊异地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那少年有着耀眼如阳光的浅金色长发,白皙面庞挂着认真表情,温柔更胜那双通透如玉的绿眸。若不是此刻焦急害怕,小女孩儿大概会把这当做一场梦,把突然出现的少年当做梦里善良谪仙,沉溺于被人温柔相待的受宠若惊之中。

“不是要找娘亲吗?跟我走好了,我知道她在哪里。”见小女孩儿怯怯地似是畏惧,少年伸手到她面前。

拥有这种发色的人很少,那是另一个覆灭的民族特点,如果见了这样的人就要立刻想到,这是与阿爸來自同一片大地的亲人。想起阿娘以前说过的话,再看那少年温和真挚的眼神,小女孩犹豫片刻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拉住孤立境地中仅存的善意。

那只手白秀修长,温温软软的,被它握住时能感受到坚定心意却不会被弄痛,就好像他总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碰触她,带來的永远是温柔而非伤害。只是那时小女孩儿根本想不到,他年隔日,想要紧握这只手需要多大的勇气。

“小哥哥,阿娘在哪里?”

“义父去救她了,应该在去官府的路上,,不要哭啊,你哭了会让娘亲心疼,懂吗?”

小女孩吸了吸鼻涕用力点头,挂着泪痕的小脸儿上挤出一丝笑容:“找到阿娘,请小哥哥喝香米粥,放很多很多香米。”

少年垂下眉睫,手掌微微用力,午后日光下的清秀面庞看起來有几分清寞。

牢牢牵着的女孩儿还太小,她不知道自己母亲正是为了给病中的孩子求一碗香米才去街头唱歌的,只因那來自异族的粮食太少见,只因作母亲的不忍看女儿可怜神情,于是便有了又一场残忍的种族压制。

遥皇允许夏安遗族浪迹中州,但不许他们提起已经消失的故国,这是大遥法规,更是夏安血泪。

违者,正法。

穿行于人群中的少年很快就带小女孩儿找到官府大街,正想要凑近观察情况,忽然从小巷中闪出一道身影将二人拦住。

“人救下來了,在那边巷子里。”拦住二人的也是个披着斗篷遮住眉眼的少年,只是语气淡漠许多。那少年指了指旁边小巷,随手将一把匕首塞给浅发少年:“人有些多,我去帮义父,稍后城外土地庙见,你自己小心。”

少年的叮嘱根本不留插嘴余地,才说完话就转身离开,清瘦背影很快消失不见,冷漠表情吓得小女孩儿紧缩在浅发少年身后。

“沒关系,不弃不是坏人,别怕。”少年仍拉着小女孩儿的手,脸上有了几许笑意,“听见他说的了吧,你娘就在那边小巷,我带你去找好不好?來,先把眼泪擦干净,像只小脏猫似的。”

蹲下身细细为小女孩儿擦去泪痕,看小丫头露出腼腆笑容时少年才站起,温柔体贴,俨然一副兄长模样。

许是因为得知那位可怜母亲获救的消息放松了心情,两个人脚步都不再那么着急,小女孩儿更是依赖地贴在少年身边,冰凉小手紧紧抓住温热手掌,,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那么之后就不会有许许多多的波折痛苦,然而上天总是不喜欢如果两个字,当小女孩儿高高兴兴想象着与母亲团聚的景象时,两个穿着衙役衣服的男人先一步冲进了小巷。

“哈,老子就说这香味儿熟悉嘛,果然是这女人!”

“你这女人真够蠢的,捧着这么香的米东躲西藏,还怕人找不到你?啧,还得多谢你的愚蠢,这份功劳哥俩儿收下了,鬼节前后多给你少几张值钱就是。”

“少废话,赶紧捆人,等会儿人多了咱哥俩儿还落得着好处吗?”

夹带着狰狞笑声的对话过后是几声挣扎惨叫,以及一阵衣衫撕裂的刺耳声音,小女孩儿或许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少年却是懂的,双眉一沉,掌心匕首紧握。

噌,,

染血的匕首低鸣,血光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