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何处西南待好风(三)

“奴婢知道。”穿针垂目,遮住眼中的水光。

南宫转身离去,如决断的手势,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夜来了,夜色阑珊,流苏垂覆的马车辘辘行驶在通往南宫府的道路上。

引线俯身向前,拉开纱帘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的夜景,流动的灯影划过她因兴奋而显得光艳的笑脸。

此时有风拂入,穿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引线看在眼里,咯咯笑起来:“姐你别太累,到了那里你只管回家,我让夜公子送我。”

穿针沉吟,引线的这种想法正合她意,她还是不放心道:“我若走了,你如何跟他说话,你自己要把握。咱虽是穷人家,可也别让人轻视了。”

“姐说话愈发像娘了,想我龚引线也是聪明伶俐之人,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穿针沉默着,她告诉自己,只要他们说上话就行。引线是那么美的人,他会动心的。

南宫府在夜色中恰似琼楼玉宇,盏盏琉璃纱灯高挂,锣鼓丝竹已嘈嘈切切响了起来。花簇纷纭中,一身青缎锦袍的南宫和一身白袍的夜秋睿并排站在眼前,穿针姐妹俩屈膝行礼。

只是刹那瞬间,穿针与南宫的目光一相碰,穿针便领悟他的意思了。

戏台设于烟波水榭之中,伶人从屏风出来,台下已是一片欢呼声。掌板一响,伶人宽袖舞动,悠然开唱,唱起来的,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跌宕起伏,又有珠玉落银盘似的清脆响亮。

坐席上喝彩声不绝,四周还有应和打拍子之声。华服豪客济济满堂,争奇斗艳。中间还有朱衣小婢穿梭,香茗鲜果,琼浆玉露,一派豪华热闹的场面。

南宫借故将穿针叫了出来,他们在荷花池最深处的树荫下站定,南宫满意地指着台下,朝沉默的穿针说道:“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啊!龚姑娘姐妹情深,让下官实为感动。姑娘放心回去吧,让他们彼此多说会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穿针抬眸望去,夜秋睿和引线正闲闲地说着话,月光灯光映照他们的笑靥,一俊一俏,后面是清波荡漾的荷池,前面是远远近近的欢声笑语。

她的脸上浮出淡淡的欢喜,心里忽酸忽暖的,也说不出什么感觉,乘了南宫为她准备的马车回家了。

家里人都睡下了。在乡野村落,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间都是寂静一片,只有逢年过节偶然几次的热闹,让村里有了零星的亮点。

夏日里多了蚊子,穿针手执团扇轻摇着。终是躺不住,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有月光的影子,明亮而干净。两耳细听着,想听到泥石路上马车穿风而过的声音,这声音总不出现。惟有终日不息的虫吟蛙鸣,此起彼伏地唱和。

她悄悄地下了楼,一直走到门口,站在樟树下朝着泥石路眺望。

天空星河斑斓,别有凉意,樟树下拖着她纤柔的身影,像一枝亭亭玉立的梨花,悠悠荡荡。穿针的心里幽怨幽凉地难受,想着自己悱恻无定的身份,“冷霜儿”这个带着冰凉忧伤的名字突然在月夜里如花抖动。

穿针轻轻念着冷霜儿的名字,这名字在她的唇齿间忧伤地流动,那本该遗忘的身影愈来愈清晰。到如今穿针才发现,自己带着很多的疑问回来,光阴让这些疑问在她心里缠成无数的结,绞住她的心膜,不能自拔。

她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哀戚,让身在寒泉的冷霜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冥冥幽幽地望着她?

还有,身为名门望族的夜公子,这么儒雅贵气的人,他究竟去冷霜儿的景辛宫找什么?

正想间,马车声从远而近,在附近停住了。不一会,马车声又起,在穿针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消失了。

穿针的眼光落在台阶处,引线白色的身影正一点点地出现,身上是她最钟爱的白裙,裙下绣满桃花,盈盈如一场雪舞。

“线儿。”穿针叫她。

引线看了看她,阴暗中穿针并未看清引线的神色,只见她兀自朝着院门走,走得很快。穿针急步跟上,才进院子,就看见引线噔噔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