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琅从院子里出来,忽地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来,问飞烟:“三小姐是谁救上来的?”若是旁边的丫鬟婆子还好,只是今天宴请来往客人极多,湖对面就是男客宴息之处,若被哪家公子救上来……况且谢芳琅都已经定了亲,这可该怎么说?

飞烟觑着谢琳琅神色,忙道:“姑奶奶放心,并不是别人,是三小姐的未婚夫婿。虽说于礼不合,但紧急之下,既然是定了亲的,奴婢觉着也没什么不妥当。当时平安侯府二公子正在湖心亭中与营中的几位少爷吃茶,见到三小姐落水,一个猛子下去就将三小姐救了上来!”说到后来竟还有些崇拜之意。

狄慎文?

谢琳琅震惊了半晌才回缓过来。

狄慎文虽是平安侯府的庶子,但也是正经子的侯府少爷,能出席襄国公府的宴请也算情理之中,更何况狄慎文还在虎贲营中,卫长玉是他的顶头上锋,若不出席,才说不过去了。

不过说到底,两人尚未成大礼,若见到的人不多,还是尽量掩着不要张扬出去的好。

谢芳琅被安置在卫家二小姐卫长惠的屋子里,卫长惠拿了自己的干净衣裳给她换上。谢芳琅脸色虽差些,一双眼睛倒睁得大,正抱臂扬头不肯让小墨神医探脉,她还记得之前小墨神医给赵氏探脉那回事,她对小墨神医没好感。

谢芳琅的贴身大丫鬟玉霜见自己小姐脸色刷白,嘴唇都冻得泛青紫,虽拿手巾把子拧了头发,但此时鬓角还氤湿一片,心下惊惶,小姐要是有个好歹,她还能活么?便上前儿扶着谢芳琅哀哀苦劝,“奴婢求姑娘让墨神医为您掌掌脉吧,如今才是四月里,湖水拔凉,泡了这大半刻的若不调养,得了风寒可怎么好?之前又与卫家两位小姐推搡了半晌,刚出了汗,就湃到水里,毛孔骨缝都得浸了寒意去!奴婢求姑娘好歹顾及自个儿身子,置气也不在这一时啊!”

谢芳琅哪里是个能听人劝的,好话歹话也不分辨,立刻就道:“再胡咧咧就把你撵了,也不要你来伺候我!这个人是好人么?倒让他来给我探脉!”

这么不讲理?

站在一旁的狄慎文摸着下巴笑了笑,跟自己屋子里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倒是不同。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谢芳琅的模样儿,人虽说还小些,身量未足,但是长着一张瓜子脸,眼睛生的也好,还有嘴唇又红又小……瞧得出再过个两三年也是个美人架子。他之前就见过慕王妃,心道果然是姐妹。他坐在湖心亭里吃茶时眼睛就没闲着,往对面小姐宴息那头瞄了许久,倒有几个长得也不错,当时谢芳琅落水时,他还欣喜了一阵,能摸着个把小美人,自然不能放过这机会,捞上来才知道是已经与自己定了亲的谢家姑娘。原先觉着谢家三姑娘年纪小,还不大满意,如今一见了人,瞧着模样还真不错。

他在门口立着不动,玉霜觉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但自己是奴才,哪敢撵主子?

狄慎文将谢芳琅捞上来就一路被丫鬟引着抱来了这里,之后他又去换了衣裳,一个管事媳妇隐晦的请他到男客席上落坐,意思就是他在这里不大妥当,但狄慎文借口不放心,要等小墨神医诊完脉再走,谁知谢芳琅竟不肯让小墨神医诊脉。

狄慎文对付女孩儿是老手了,对什么样的女孩儿用什么手段再清楚不过,当下也不急着走,玉霜的不满他就当没瞧见,那个管事媳妇的话他也当没听懂,没这点儿赖皮脸的功夫也就不是他狄二少了。当下就拿手慢条斯理的捋了捋当膝横织的细云,走到小墨神医的位置,隔着幔帐对谢芳琅道:“三小姐若不肯让墨神医诊脉也没什么,只不过有句话还是要跟三小姐先说明了的好。”

谢芳琅才不管是谁,她在心性上成熟的稍晚一些,脸红这等事从未造访过她,她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我听不听就不是你能管得的了!”

狄慎文也不恼,依旧慢声慢气的道:“前儿听了一桩新文,说是辽城总兵的嫡女因不小心落了水,捞出来觉得精神尚可,家里人就没当大事来瞧,姜汤倒灌下去不少碗,谁知当夜就烧了起来,神识不知的,这下家里才着急忙慌的请大夫诊治,可惜错过了医治的最佳时段,便没救回来,第二日凌晨就没了。”

谢芳琅没承想他会说这么一篇子话,闻言怔了一怔,继而怒道:“你,你吓唬我么!我才不怕!”

狄慎文接着道:“还有一桩事,离咱们这儿倒不远,城郊有户人家,家里的女儿去井边打水,不小心掉进了井里去,捞上来后,因家中贫寒,顾及银子不凑手,那女儿看上去又无大碍,便没找大夫来瞧。不过两个时辰后,那女儿就开始说胡话,说是撞见了狐妖,狐妖让她跟着去山里修行去!闹了几天,有一天大半夜的,她老娘起夜,突然发现女儿不见了,顿时慌起来,赶紧打发人满村满城的找,最后在哪儿找见了,三小姐知道么?”他透过幔帐往里瞧,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道:“竟然在深山里找见了,说是找见的时候那女儿正坐在一个山洞口,回来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不是被狐妖勾去了么!”

谢芳琅吓得“啊!”了一声,强撑了半天。玉霜又在一旁帮腔道:“姑娘,奴婢也听家乡的老人儿们常说,狐妖最喜欢趁人生病疲弱时来找上门儿了。”

谢芳琅不肯低头,强自“哼!”了一声,说了一句:“怎么人家女孩儿出的事你都知道!”说完觉得找回了些场面,终还是怕狐妖来找她,倒底把手伸了过去。

小墨神医笑吟吟的看了场笑话,就去探脉了。

谢琳琅进来时正撞上这一幕,狄慎文见谢琳琅进来,连忙往门外走了几步,给谢琳琅见礼,道:“给王妃娘娘请安。”慕王妃可不是管事媳妇那么好打发的。

谢琳琅点了下头,就对旁边的管事媳妇皱眉道:“是夫人让你过来料理此事的么?怎么竟不请狄公子去前头席上坐着?后院都是年轻媳妇和姑娘家,若是冲撞了可怎么好?就是对狄公子名声上也是有妨碍的。”

那个管事媳妇忙赔笑道:“是奴婢不谨慎了,狄公子换了衣裳后想看一看三小姐的情况如何,这才耽搁了,奴婢这就请狄公子去前头。”又对狄慎文道:“是奴婢疏慢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狄慎文这回不好再赖着不走,便欠了欠身随管事媳妇出去了。

谢琳琅见小墨神医探了脉,便问道:“劳烦墨神医了,三妹妹可有什么妨碍么?”

小墨神医道:“没什么要紧,不过看三小姐的精神情况,今晚有可能会发烧,我已经开了方子,照着吃上几天也就无大碍了。不过在三小姐发烧期间,最好嘱咐丫鬟拿温水拧条毛巾把子,替三小姐将身上擦拭几回,再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一早若是觉得不烧了,也就无碍了。”

谢琳琅便道:“多谢墨神医了,碧桃,好生送墨神医出去。”

屋子里的丫鬟都是有眼色的,见状就都跟着出了去,玉霜犹豫了一下,也出去了。

谢芳琅见到谢琳琅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便将头一撇,也不说话。

谢琳琅知道她不大懂事,自己对这个妹妹也没多少情份,但赵氏是赵氏,谢芳琅是谢芳琅,她虽然对自己这个姐姐不恭敬,却也没害过自己,便叹了口气道:“这是怎么回事?怎好端端的却掉湖里去了?”

谢芳琅低头不说话。

谢琳琅清楚谢芳琅的脾气,直来直去,也容易哄出话来,既然这么问她不肯说,便道:“今天是大表姐的大喜之日,有什么事不能忍一忍?你竟然在这种场合闹事,可想过大表姐没有?”

谢芳琅听说这话,立时急道:“这才是我的好姐姐呢!又不是我的错,你倒先来说我!是卫长晴和卫长珍说我,她们算什么,不过是个庶女罢了,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谢琳琅皱眉道:“是三房的?她们为什么要说你?”

谢芳琅不自在了一下,但马上又挺直了脊背,大声道:“我不过说她们是姨娘养的,身份低贱罢了,这也是事实,我又没有说错!她们倒来推我,就凭她们也敢来推我!我定要爹爹给我讨个说法!”

谢琳琅沉吟半晌,道:“此事是你出言不逊在先,又是先动的手,便是爹爹知道了,也只有先教导你的。不过她们既然害得你落了水,少不得还要发烧吃几天苦汤子,这就是她们两个的错了。一会儿我会请舅母主持公道,让她们两个给你道歉。”

谢芳琅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如今倒跑来充好人了,我也不用你管,自有爹爹为我做主!”

赵氏之事虽是赵氏自己咎由自取,但毕竟是经谢琳琅之手揭穿,谢芳琅迁怒于谢琳琅,一时不能轻易释怀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其中的是非道理她不能不懂。谢琳琅便道:“夫人没了是因何故你不会不知,你若装不明白也没人强迫于你。不过,夫人所作所为,是对是错,相信你心中亦有分数。”

谢芳琅扭过头,沉默不语。

谢琳琅也不再多说,只道:“你好好休息,等席面散了,跟爹爹一起回府。”她刚站起身准备回去,就见碧桃青杏还有玉霜几个丫头都进了来,随即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和几个丫鬟婆子进了门。

谢琳琅打谅那妇人,虽然眼熟却一时对不上号,她穿着新做的绸缎撒花褙子,头上的首饰样子不是时兴新款,倒是黄澄澄,显然是新炸过的,一看就是没多少实底却非要充门面。身边的两个女孩儿作一般打扮,眼中皆带着明显的不忿。

这般气势汹汹,竟是来讨说法的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要晚点儿更了,大约吃了晚饭之后吧,大家那时再来看。

最近事情有点儿多,嘤嘤,求体谅一回罢。

ps:谢芳琅虽说不大懂事,却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有那样一个娘也不是她的错,就……不要对她下手太狠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