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是个爱说话儿的,闲七杂八一大堆都能拿箩筐装,此时就笑道:“郑国公府的事儿也算是千古奇闻了。只不过郑国公的继室韩夫人有手段,遮掩得厉害,竟没能透出风儿去!要不是我三堂姑嫁入了郑国公府,知道些个内情,悄悄告诉了我,我也不知道呢!”说着又掩嘴一笑道:“不过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有人知道了难保不会私下传一传。”

她瞧了瞧左右没人,就笑着道:“郑国公原本也是经得起大家一声赞的,娶了元珏郡主,毕竟是郡主身份摆在那里,郑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当祖宗敬着,郑国公的两个通房,也在成亲之前打发了。郡主后来生了一子一女,女儿许给了宁亲王为正妃。只是后来郡主竟得了急病没了,郑国公守了一年妻孝,便继娶一室。这位继室韩夫人可了不得,竟把她娘家的庶姐妹们都拉上了郑国公的床,光一天就抬了四位妾室,也奇怪的很,这么些年韩夫人竟都没能生养,她几个庶姐庶妹生的三个庶女一个庶子便都抱到她身边养,充作嫡子嫡女。韩夫人搓揉儿媳妇才是一把好手呢,各种下作手段层出不穷。

宁亲王妃看不上她,她竟想着让宁亲王妃让贤,将她身边庶出充嫡的一个庶女嫁给宁亲王做正妃,这般奇思妙想自然是没成,后来又要将那个庶女送给宁亲王做妾室,也不知是怎么掰扯的,郑国公竟也动了心思。最后还是逼得宁亲王妃将那个庶女弄进王府抬了做夫人了。只可惜她才进王府,宁亲王就没了,她也够可怜见儿的。”

谢琳琅想起宫中掌灯宴上的那个庶女,想来就是她了,又问:“刚才过去的那个姑娘也是养在韩夫人身边的庶女?”

“正是了,听说还极有才华呢!”连氏大概不怎么看得上才女,声调微微上挑,道:“她行二,大家叫她二姑娘,闺名韩樱,睁眼一首诗,闭眼一泡泪。最瞧不上我这样穿金戴银的,那回我去郑国公府上,正好遇见了二姑娘,没说上两句话,人家就当场做了首诗。偏我这块烂木头还没听懂,笑吟吟的和她说了半天话儿。回去后我三堂姑骂我,说人家做诗说你俗,你还开心得咧!直把我肚子气得抽筋!”

连氏说得生动,语气表情都恰到好处,“二姑娘才名不小,人长得又柔花照水的,韩夫人常带着进宫,她是个什么想头,谁看不出来呢!无非是想着法儿作配宗室,只是当时几位皇子都有正妃,就只有……”说到这儿突然停顿下来,看起来不大自在,顾左右而言它,“都这会儿了,还不传开席呢,我都饿得狠了。”说着就起身拉谢琳琅,“走走,咱们去厅里瞧瞧去,白饿着咱们么!”

谢琳琅不满道:“哪有说话说一半的?吊人胃口呢!”

连氏嗫嚅了下,支吾道:“二姑娘倒是看上了人家,可是人家没看上她呀,折腾来折腾去,如今还没嫁出去呢。得,咱们不说二姑娘了,咱们说说八姑娘吧,八姑娘多有趣儿啊!”

赏禊亭地势稍高一些,几枝杏花喧喧嚷嚷的探进亭里来,杏花淡粉,如浸过清水一般的红。

两人聊着闲篇儿,伸手拨开那枝杏花,站起身往后厅去了。

宣城长公主宴客,宫中的几位公主也皆驾临。

如今宫□□有五位公主,先皇后曾诞育一位公主,但于十岁早夭而去,余下德贵妃一子,淑妃二子,贤妃二子,竟都未养育公主。是以,丽贵人所出公主是大公主,已经十六岁,因是头一个公主,也甚得圣上喜爱。如今没有公主出降,所以几位公主皆未有封号,只依次排下来,称呼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等。

四公主与五公主年纪尚小,未能出宫。

二公主与三公主皆是柔和性子,倒是大公主颇为活泼,谢琳琅进到后院正厅时,便见大公主旋磨着宣城长公主,要到淇水边上去。大公主今天梳了个挑心髻,髻上压金丝阁楼簪,两耳上各垂玉兔捣药小坠子,一身桃红色的宫装,盈盈立在那里。她眼风一扫,瞧见了谢琳琅,先嗤了一声,笑道:“本公主当是谁呢,怪道面前金光一闪,原来是六皇嫂到了!”

谢琳琅不理会她话中之意,淡淡一笑道:“多日不见,三位妹妹越发出众了。”

大公主听她不咸不淡的,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宣城长公主穿着一身公主服制,极是端贵,笑道:“太子妃与齐王妃及几位郡主都在后堂歇着,慕王妃若觉疲累不妨也去歪一会子。”又看了大公主一眼,对谢琳琅笑道:“我府上的丫鬟仆妇平日里惫懒惯了,我又是个好性儿,也不大拘束她们,若是哪里有不周到的,慕王妃尽管管教就是。”

谢琳琅笑道:“姑母自谦了,若说姑母约束不住下人,只怕说出去谁也不能信呢。侄媳愚钝,哪里能管教姑母府中的下人。”

宣城长公主笑笑,并未说话,大公主在一旁却冷哼一声,道:“六皇嫂有什么不敢的呢!掌人嘴巴子自己倒忘了不成?谁有六皇嫂威风呢!父皇常教导我们要恭礼待人,偏六皇嫂跟咱们不一样!”

谢琳琅笑了笑,“正是这话了,礼不可废,因为重要,我朝才特设礼部一门,若于礼不合,自当教导才能不违父皇之意。”

大公主一噎,想起谢琳琅当初掌小姨母嘴巴子就是以礼为借口的,那时她小姨母被打得两颊红肿,整整两个月没脸出门。偏她生母只是个贵人,去找父皇哭诉,父皇连听都不肯听!这口气她噎在心里这么多个时日了,没一日不想把这个脸面找回来的。平时太子妃总是偏护着她的,可现在太子妃又不在跟前儿。

她心里窜着火儿,脸上掩不住,便唬着脸道:“六皇嫂果然能言会道,平白无故就打了我小姨母,还能让样理直气壮的讲大道理!怪不得都说六皇嫂手重,六皇兄的小妾们也非打即卖的,比起我之前的那位六皇嫂来,可是差得远了!”心里想不能拿她怎么样,排喧她一顿,她也没法。

谢琳琅本不欲与她争口舌之利,见她粘缠,便道:“大公主尚未出降,小妾挂在嘴边总不好看相。”

大公主毕竟还是姑娘家,又存着心事,再跋扈,脸上也觉得不大自在,论年龄她比谢琳琅还大上一岁,早到了说亲事的年纪,只是公主们身份尊贵,出降都晚一些,也有皇家不舍女儿之意。丽贵人位份不高,在这上面难插嘴,可是中宫没有皇后,丽贵人便私下挑拣一遍,挑中的就在皇上跟前吹吹风,可惜她喜欢阮世子,却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虽不自在,却不愿落下脸来,冷声道:“六皇嫂管好自己王府便罢了,本公主还用不着六皇嫂来管教。”

谢琳琅不想再跟她歪缠,便与宣城长公主道了辞往后堂去。那儿都是王妃郡主的,连氏这身份不好跟着去,便转身去了偏厅。

一个小丫鬟透过步步锦槅心的槛窗往里瞧,见谢琳琅提起裙裾迈步,便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前头男客由驸马跟大房二房的两位侄子招呼作陪。阮年拿筷子往一盅炖鲜蔬里扒拉半晌,夹出一块青萝卜来,筷头儿一转就搁到了身边户部尚书的碗里。

户部尚书愁眉苦脸,旁边有这位大爷坐着,浑身都不自在,给他夹块青萝卜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求席面快撤,他好换个地方坐。

阮年没瞧见他的苦瓜脸,问他:“你们缺银子使么?前一段儿运来的粮饷里还附带着一大车的萝卜干。那玩意儿吃多了总放屁,几百个兵士一齐放屁你闻过么?我亲眼瞧见一只鸟被熏得扑棱着膀子从天下掉下来。明儿我就跟万岁提一提,你那什么府衙也别回了,让你到我们营里办公去得了。”

户部尚书垮着脸,去年青萝卜丰收,太多了没法子,只能晾晒成萝卜干,消受不出去,就往各个营里摊发,别的营都没说什么,就这位爷不好惹,只得蔫着声气儿道:“世子爷说的是,是咱们的不是,以后再没有了。”

阮年是个好说话的,闻言就道:“那就罢了,只是没能让你闻闻萝卜屁,我觉着怪遗憾的。”又在菜里扒拉半晌,夹出一块儿来放在他碗里,道:“你自己多吃些也是一样。”

同席的还有户部两位侍郎,像是怕阮年也给自己夹萝卜,埋头吃饭,头都不敢抬。

公主府正厅皆设大扇的月洞窗,不能开合,但现下时候颇好,窗槛上糊着轻茜纱,春风和煦,自薄纱间一丝丝透进来。

太子坐在上首,身边跟着恭王,礼王却不见踪影,二皇子坐右侧首,左侧则是萧慕,他挨月洞窗近,略抬眼就能瞧见窗外景致。

驸马于学问不通,酒席上的漂亮话却能说一车,觥筹交错,也颇为热闹。

萧慕端着酒杯饮了一口,就见墨烟面带惊慌的进来,附在萧慕耳边,悄声传公主府一个丫鬟刚来回的话。

萧慕面色一凝,借口散酒气,就起身出了大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个星期断断续续半死不活的感冒终于在昨天大爆发了,在医院挂了大半天的点滴,回家就睡着了,所以没更上。

本来想跟大家请个假的,但是在医院没上去网。以后我若有事儿会尽量提前跟大家说。

这个是金丝阁楼的簪子,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