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琅听了吴夫人的一篇子话,也笑道:“要说吴夫人只是个王府的侍妾,只怕对外头人说还没人能信呢!吴夫人教训起主母来倒是得心应手的很,我刚刚都有些恍神了,一时间竟以为吴夫人才是这王府里的王妃娘娘呢!”她含着笑意注视着吴夫人,“况且吴夫人这番话我却觉着说得不对,若是这一顿板子打下去规范了府里的规矩,即便是传出去也只有人称赞的话,除非吴夫人想对外头说些个什么,或者想泼些脏水在我身上。”

这就是攀诬主母了。

吴夫人也不敢再坐着,只好站起来道:“王妃娘娘明鉴,妾身又怎么敢往王妃娘娘身上泼脏水?王妃娘娘若是看妾身不顺眼让妾身以死明志也可,无论如何断不能冤枉妾身啊!”

谢琳琅依然笑道:“吴夫人请坐吧,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吴夫人今日这些话我记下了,咱们王府里有吴夫人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咱们王府的荣幸。”

吴夫人稳稳坐下,又恢复了原先那恰到好处的笑容,道:“王妃娘娘过誉了,妾身哪里有什么才华?不过是……”

谢琳琅皱起眉,打断她,“吴夫人既肯帮周侧妃说话,你们二人定是十分要好了,吴夫人若是不忍周侧妃受罚,替了周侧妃也使得。”

吴夫人面色这才白了一白,笑容也僵在脸上。

周侧妃还在哭,一面道:“也不知妾身是如何得罪王妃娘娘了,娘娘定要发作妾身?妾身虽不敢居功,但伺候王爷也从未有过疏漏。”

谢琳琅便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也不再与她废话,便吩咐拿板子来,方妈妈和刘妈妈就要上前来拿人。

一看要动真章,周侧妃也不再梨花带雨的哭哭啼啼了,她腾地站起身,拿出宠妃的款儿来,喝道:“我看谁敢!”

周侧妃在这王府积威已深,敢动她的人确实不多。

但谢琳琅的人不在其列。方妈妈和刘妈妈都是谢琳琅的陪房,对于周侧妃这一声喝断就像没听见,直接上来抓人。

周侧妃抬手就给了两人一人一个耳刮子。

周侧妃身边的李妈妈也怒道:“是谁给你们这样的胆子!就连王爷都舍不得打侧妃一下,你们这些下三烂要是敢动侧妃一根头发丝儿,看王爷不剥了你们的皮!”

谢琳琅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道:“李妈妈才真是胆子大呢!连下三烂这种话都敢在主子面前骂出来。既然嘴巴不干净,就赏二十个嘴巴子吧。”

方妈妈和刘妈妈上前一人一个架住了她的胳膊,李妈妈再怎么挣扎也拧不过两个人。

谢琳琅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红绫,道:“你来打。”

红绫应了声是,二话不说照着李妈妈的脸左右开打。

红绫身量纤细,手劲儿却意外的大,二十个嘴巴子打完,李妈妈的脸肿得老高,牙都掉了一颗,吐了一口血出来。

打完红绫就又退到了一边。

周侧妃气极,指着谢琳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谢琳琅摆了摆手,淡淡吩咐:“动手。”

周侧妃被拖到院子里,实打实的打完了十杖,就被抬回了照水居。

整个院子顿时安静下来。

吴夫人脸都有些僵硬,这后宅里的勾心斗角,使诈耍滑儿,不都是在暗地里悄悄的办吗?像新王妃这样连像样的借口都没有一个,就把人打了,这样不管不顾的招数以后该怎么对付才能万无一失呢?

显然她顾虑得有些远了,谢琳琅压根儿没想给她“以后”的机会。

谢琳琅又道:“刘妈妈去外面找个人牙子进来,把吴夫人领了去,卖得的钱就买些药给周侧妃,也好让她早点儿起得来床,伺候王爷。”又吩咐碧桃,“去把那个雕兰花紫檀木妆奁里吴夫人的卖身契拿出来给刘妈妈。”

吴夫人显然傻在了当场。

她本身就是个庶女,自小就在嫡母手里讨生活,她嫡出的两个姐姐加一起都斗不过她。论心机手腕她自诩从未输过人。周侧妃那样的恃宠而骄要不是自己给她出些个主意,她早就被赵侧妃等人算计得不知死了几百回了。

怎么自己那些聪明心机在主母轻飘飘的一句话下就都化为泡影了呢?

她突然回想起以前被发卖的那一次,那时她还只有十四岁,和现在的新王妃一样大。她清楚的记得那时自己的处境,脏污不堪,被嘲讽打骂,还有永远都吃不饱饭。

她原本也是小康人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个小生意人,妾室也只有她母亲一个,后来父亲竟然因为赌钱而家破人亡,她和两个姐姐都被卖给了人牙子。

她竟还记得那时她与姐姐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大姐姐长相最好,来相看的两个婆子一眼就看中了大姐姐,因为是清白人家出来的,于是便给了人牙子五十两银子,说是让人先给她拾掇一下,第二天来提人。她们姐妹三个那时都是满身脏臭,那两个婆子想着带进府去也要先给她大姐姐洗澡换衣服,倒不如让大姐姐拾掇干净再进府更便宜些。

晚上那个人牙子的婆娘给大姐姐拿干净衣裳时,从她嘴里听说买人的是吏部侍郎,进去了若得侍郎大人喜欢,说不定还能做个姨娘呢!

做姨娘是她这辈子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更何况是给正四品的大人作姨娘!

她当时头脑里思绪万千,各种想法腾地都冒了出来,只是她以前所使的那些小手段,此时全派不上用场。

不过眼睁睁的看着大姐姐要去做侍郎的姨娘,自己却不知道要卖到哪里去受罪。

她如何能甘心!

人在那个时候什么阴暗的想法都滋生了出来,最狠毒的就是致人于死地!

她认识马钱子,这种草药少吃些可以止痛,但是她足放了两合毒死了两个姐姐,她对人牙子说是两个姐姐不想分开才寻的死。人牙子哪里有心思去调查她们的公案?为了不让那五十两银子落空,就把她当作她大姐姐送去了侍郎府。

没想到侍郎大人竟将她转手送给了慕王!

她觉得她这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代替大姐姐入侍郎府,这是她一生的转折!后来她入了慕王府,虽然慕王从未去过她房里,但也还是抬了她做夫人。她觉得凭她的聪明才智,总有一天会获得王爷的宠爱。

但是她的容貌并不十分出众,王爷从未留心过她,若不是她时常的帮周侧妃出些个主意,恐怕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只是此时,除了王爷没人能够帮她。虽然她知道王爷也不一定会帮她,可是即便是希望渺茫也比就这样憋屈的被发卖了的强。

于是强自镇定的站起身,虚白着一张脸道:“王妃娘娘何故要打发了妾身?妾身要见王爷,要向王爷讨个说法!”

谢琳琅倒是笑了,“主母想要发卖个奴才竟都不能做主了?竟还需要奴才讨说法不成?”又吩咐刘妈妈,“立时就去把人牙子找来!只说是犯了错的管事媳妇,三五十两的就卖了吧。”

然后又道:“先把人带下去,我看着碍眼。”

吴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已经不会动了,下人七手八脚的就把她拖了出去。

其她几个侍妾一直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说以前她们不知道什么叫做主母的权力,那么现在没有人比她们体会的更深刻了。王爷再不给脸又能怎样?难不成王爷还能因为打卖两个侍妾就休了主母不成?只要王爷没有休了她,她就是这王府里的主子娘娘。在这后宅里想发作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们一直都觉得谢琳琅年纪轻,一脸稚气,王爷又如此的不给脸,谁都没将她当作一回事儿,甚至在心里没看得起她。

经此一事,她们才知道,这位主儿和先头那位性子绵软好脸面的王妃不一样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她是主母,大可以把那些侍妾所行的阴私之事做得光明正大。

只不过也有几位夫人暗暗的等着瞧好戏,等王爷回来,周侧妃不定怎么闹呢。

谢琳琅扫了众人一眼,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笑道:“让大家白坐了这么久,想必大家也都累了,这就散了吧。”

这句话于此刻的她们来说无疑如天降纶音,连忙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谢琳琅也站起身,又淡淡说了一句,“以后每日早晚,你们都要来这院子里请安,倒不用见我,只需与方妈妈应个卯就是了。”又吩咐方妈妈,“你一会儿去照水居告诉周侧妃知道。”

说罢便转身进了里屋。

众人这才心思各异的散去。

到了傍晚时分,谨兰院的三等小丫鬟石榴来回,说是王爷回来了。不过王爷回府却并没有去照水居,而是直接进了外书房。

青杏听了,又出去打听了消息回来说,周侧妃派人去请了好几次,还害得王爷发了一顿火,这才不去了。

青杏高兴得很,道:“这回看她还得不得意了?不给她些教训她还以为她才是这王府的主子娘娘呢!”

碧桃想得比青杏多一些,倒是有些焦虑,“只怕王爷现在有公务要忙,没抽出空来,要是等王爷忙完抽出空来,不知道会不会发作王妃呢?”

青杏这才着急起来,“我这就再去外书房打听着。”

只是谢琳琅的心思却不在此事上。她吃过晚饭,在屋子里便有些坐不住,就到院子里走一走,横竖就当消食了。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清朗天气,西面整个天空上都铺着厚厚的云朵,刚落下山头的夕阳光便将云朵染满浓浓的红色。这大片的火烧云映着睛朗的天空,倒是颇为怡人。

她在外头吹了会儿风,碧桃就唠叨让她进屋去。她回了宴息处,刚坐下,就听外面绿蕉欢喜的声音道:“郑妈妈你可回来了!”

说着一掀帘子,郑妈妈就走了进来。她看上去走得急了些,有些风-尘仆仆,但面上却带了分明的喜色。

郑妈妈知道自家姑娘正担心着谢安琅,也顾不上先喝口茶,就道:“前儿奴婢去襄国公府找舅老爷,正好赶上圣上派舅老爷出京办差,今天中午时就收到了舅老爷的来信,说是在横渡口巧遇了小墨神医,便派了几个侍卫将小墨神医送了回来。奴婢回来之前,小墨神医已经到了,刚刚去了侯府。奴婢瞧着小墨神医年纪虽轻,却很是有把握的样子,才放下心,想着赶紧来回姑娘知道。”

谢琳琅这才欢喜起来。一时又叹了口气,谢安琅是赵氏一手养大的,一直待赵氏如亲母,对她这个亲姐姐反倒是十分疏远,当然这其中也有赵氏挑拨的关系。

这也是她对赵氏恨之入骨的最重要原因。

注:一合等于20毫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