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回家的第二天,古灵便去理成罗纳尔多的发型,一来时尚,二来展示活力与个性,三来确实凉快。古灵从超市出来,想到报亭买份杂志,一个穿着牛仔短裙留着短发的女孩子叫住了他,“帅哥!是你吗?弄得这么搞怪。”

“应该是我,你的视觉判断不错,呵呵,美女是?看样子好眼熟。”

“哼,高材生啦,当然认不得俺们平价女子啦!”

“哪的话,对你的名字我都能倒背如流,高一还在一个班,赵倩男,哦,不,赵倩诗,sorry,你越变越漂亮了,别说是我,换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也不好认出来。”

“呵呵——”赵倩诗乐得直颤,“你啥时变得这么贫嘴了,文科没白上啊!”

“哲学只是要教人去说实话,无论现实多么残酷,你现在哪儿上学啊?”

“当然没你那么出众,仇喜华,你同班同学,我们现在一块儿。”

“哦,师大也不错,这年头要能力不要学历,记得你挺能干的,以后肯定混得比我好!”

“吆,见面没两句你就把人家捧上天啦,难怪我那时的同桌那么喜欢你,可惜,你都不愿理人家,唉——

“哦,你说彭丹妮吧,后来分了班好像都不怎么见到了,不过,我对她倒没什么感觉。”

“你这话说的,够让人心寒的,我还有事,以后再聊吧,不过希望下次再见,你能换个形象,我更喜欢贝克汉姆的发型。”

“哦,等俩月吧,弄得我没信心出门了,我的吸引对象还是像你这样的女生。”古灵嘿嘿笑了。

“又没正经了,好啦,拜拜!”

古灵这个暑假还真没怎么逛街,他本来就不喜欢喧闹,太阳也晒得太厉害,他可不愿被晒成巴西人。

好不容易盼了个雨天,古灵正在阳台上凉快,同学章闻打来个电话,说刚下火车,被大雨憋在站里,问能不能接一下。

“你来石家庄干什么?打工啊?”古灵觉得有些唐突。

“我要去参加赵州柏林禅寺的暑期生活禅夏令营,第一次来不识路,明天才能报到。”

“嘿,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出站口等着,我半个小时内到。”

晚上章闻与古灵同床,聊了大半夜,古灵得知:原来在五、六月份柏林寺向全国知名大学发夏令营的邀请公函,由宗教研究所通知哲学系各年级同学,自己那功夫沉浸于足球世界中,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岂有此理,我跟他们联系一下看能不能让我打个替补。”古灵要来电话,一通话,被告知不行,等来年吧!

“来年兴许我就没兴趣了。”古灵悻悻地说。

“要不你顶我的名儿。”章闻倒很大度。

“哪儿能呢!你大老远从山西跑来了,先去体验体验吧,我有一年正月曾经去过那寺庙,过两天去看你。”

等章闻走后,古灵越想心里越痒,找了一些佛教文化等方面的资料,主要是旅游介绍等方面的书刊,看毕之后,起个早奔往赵县。

久闻赵州雪梨名扬天下,古灵坐在汽车上就开始浮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不过都快到赵县县城了还没见一颗梨树,问邻座大叔哪儿能看梨花,那大叔呵呵大笑,“等明年春天吧,现在开过了。”古灵尴尬的恨不得下车,幸亏车上的人也都没怎么注意他。

从赵县车站附近一条街直着向东走,步行也不远,半路上有一座石塔,称为金刚陀罗尼经幢,古灵驻足望了望,本想在内心发表一番关于文化的感慨的,可怎么也望不出那刻在塔身上的千年沧桑。四周尽是些卖驴肉烧饼的,古灵早晨吃的那个煎饼果子早消化的无影无踪,于是买了一包咸烧饼吃个痛快。

柏林寺的山门很气派,在一个缺乏文化积淀的城市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遇到这种古香古色的建筑自然少不了兴奋,寺前一排摆摊算卦的,还有卖香的,人气颇旺。古灵的念头中突然冒出一个恶作剧,走到一相面的摊位前,身子摇摇摆摆的,摆出个凶巴巴愣头愣脑的样子,拿捏着怪腔怪调说:“你看我能找个活儿干呗,以后上哪儿找媳妇啊?”

那老先生透过老花镜看了古灵一眼,“你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在这捣什么乱?快走!”

古灵吃惊不小,心想自己刚才摆出个愣头青的架势配上自己这个发型,就连自己给自己看相也不敢相信是个才子,这老头功力不浅啊。可他还想再装一番,“老先生,你说啥来,俺没有什么文化。”

老头又好气又好笑,“一看你的手就知是文化人,还装什么傻!”

古灵一琢磨,露陷了,可还想再抵赖,“你别看俺这手细皮嫩肉的,其实俺也不怎么写字,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饱食终日——”一说到这儿,心想,又露陷了,没文化的人能说出这话吗?

老先生咳了一声,“我看你也确实是吃饱了没事干,别耽误我生意了,佛前只迎虚心客,快去拜佛吧!”

古灵不好意思地鞠了鞠躬,掏出五块钱,老头儿一摆手,“甭啦,烧香去吧!”

寺院里的氛围并不像影视作品中经常展现的那样宁静清雅,由于是周末,再对上个暑期,人头熙攘攒动,年轻男女谈情说爱的地点也有安排在此的,拍快照的和挎着篮子卖香的妇女们在四处游走寻找商机。

古灵从左边沿顺时针方向转悠,天空似有一层薄纱般的雾气笼罩,阳光并不毒,那几株古柏镇守着宝刹千年的底蕴,赵州祖师舍利塔历经史上几次毁佛运动的浩劫依然巍巍,护佑此方水土善男善女们的追求与渴仰,微风徐徐,塔周吊铃叮咚,清爽扑面,脆声悦耳,游客至此,无不心旷神怡。

后院万佛楼正在建设中,僧人的寮房也不对游人开放,古灵很快就转了一圈,他无心去细看那各殿外墙上贴的图册相片。来到观音殿前拜了拜,古灵坐到旁边亭子下的石凳上给章闻打电话,章闻没过一分钟就匆匆赶来。

“我先带你去我们那集体宿舍吧,一会可以在这儿吃午饭。”章闻穿着一身寺院发放的专用行头,活像个小沙弥。

来到一间教室般的大小的房间,地上铺满了席褥,一排睡四个人,统一的头对头脚对脚,人多倒也不显得凌乱。章闻介绍说这期会员大多是全国各地的大学生,有的受家庭影响学佛,也有的为图个新奇,不过在这待几天感觉都挺好,后天要去五台山游览,回来就结束了,下周四有个皈依仪式,许多会员都有强烈的皈依愿望。

“哦,皈依之后有什么要求,不吃肉不喝酒吗?”

章闻摇摇头,“这个好像没有强制要求,而且听说凭皈依证进入一般的寺院可以免门票,我准备皈依呢。”

“是吗?”古灵兴奋了,“那我也办一个,下周四是吗,我得记着,你不知道咱这平时上学时只记着每天是星期几,五一、十一期间清楚阳历是几号,过年时只知道阴历,一放了暑假,——”

“阴阳历几号和星期几就全不知道了。”章闻深有同感。

“哈哈哈,下周四,再等四天,咱上外面吃吧,我请客。”

自己皈依的场景在古灵脑子中已构思了许多遍,主要是依据电影《少林寺》里的镜头来联想的,一想到届时方丈可能会问自己“尽形寿不扯蛋,能持否?”自己也学着花和尚鲁智深似的来一句“知道啦”,何等的飘飘然!

但生活的确不同于电影,皈依仪式前,慈眉善目的老方丈在大殿里用柔和的嗓音开示人生道理,古灵由于昨晚过于兴奋又起早赶车,没睡好,听得迷迷糊糊,只想打盹。堂中约二百人,每人坐一个蒲团,又闷又热,古灵为提振精神便四处张望,前面两排有一个女生好像也是参加生活禅夏令营的,穿着印有柏林禅寺字样的白背心,看样子也是昏昏欲睡,脑袋一扎一扎的,古灵索性盯着那女生的后颈看起来,心里只想偷笑。

后来传来了呼噜声,原来后排一个哥们居然睡着了,歪着脖子,旁边传来窃笑声,方丈身边的侍者见此,“梆梆”敲了两下木鱼,然后击一声罄,大堂立即镇静下来,古灵忖道,就这两下还有点儿像拍电影。

方丈最后开示:“在这个观音菩萨成道的大好日子里,大家能走入佛门,实为人生一大因缘,从今天起,各位就已具备了向善的灵魂,望各位好自珍惜,下面请跟我来宣读誓愿……”

仪式结束后,一位工作人员宣告:“用膳时间已到,皈依证下午集中办理,请挂单人员到斋堂!”

古灵不清楚挂单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刚才的皈依仪式就是挂单,跟着章闻去了斋堂,章闻提醒说这里面规矩很多,不允许说话,全用手势,而且不许浪费一粒粮食,到时见机行事,古灵不住地点头。

随着和尚们统一入席,用膳仪式开始了,有一掌管礼仪的僧人敲击法器,众人起立合掌,唱诵圣号,声调拖拉地很长。古灵也听不出念诵内容,只好跟着哼哼唧唧,他扭头看了看章闻,发觉他和身边一位也都在滥竽充数,章闻也看了看古灵,其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古灵再也憋不住,“吭哧吭哧”笑了。

好容易等和尚们唱完,众人皆坐定,然后有专人掌管盛饭,他们一手端着木制的米饭盆子将其卡在腰间,有拎着竹篮子发放馒头的,有的提着铁桶给大伙儿盛菜,大厅很安静,只能听到轻轻的咀嚼声与碗筷碰撞声,脚步声与谈话声几乎没有,大厅入口处树一木牌,上写“止语”俩字。

古灵面前摆着俩碗和一双筷子,有人给他盛了一碗米饭与半碗炒菜,发馒头的过来了,古灵又张手要了个馒头。炒的苦瓜片和香菇,很香,古灵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可米饭还剩着,古灵想再要点儿菜可也不知如何打手势,人家盛菜的也不往跟前来,很快一桶菜分光了,他们又入厨房重新盛桶,古灵只好干巴巴吃米饭,汤上来了,一人只一勺紫菜汤,古灵就着汤把米饭消灭掉,可肚子仅填饱三分,周围有的老居士吃饱了起身离开,古灵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在那儿吃,于是也学他们将筷子往碗上一横,出了餐厅。

僧人们吃完饭依次排队离开,双手合掌唱诵南无观世音菩萨,踱步到观音殿绕堂,古灵一脸苦笑,问章闻吃饱了没?

章闻说能吃饱,每天都这样,“第一天就讲了斋堂规矩,要饭则把碗一推,饱了就横筷,不许浪费。有一次一个女生把一块土豆掉在地上,掌勺的和尚示意她捡起来吃掉,那个女生把土豆在汤底里涮了涮才吃,和尚又示意她把汤底也喝了,因为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这样节约是为了惜福,僧人们认为人的福分有多少都是命中注定的,不过做法也不能太极端。”

“嗯,”古灵点点头,“是有点不近人情。”

“哎,那个女生过来了,你好——”章闻跟人家打招呼。

“嗨,你们啥时回去?”女孩子问道。

“明天吧,你呢?”章闻跟她还算认识。

“我下午就走,真受够了,不过也挺有意思的,以后有机会还想来这里静静心。”

古灵晃着脑袋,“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享受够了就拜拜吧!”

那女生斜了古灵一眼,“有病!”

古灵和章闻来到赵州祖师舍利塔前,古灵感慨地说:“我也有些觉得奇怪,以前只来过一两次,但我却觉得对这里很熟似的,尤其是见到这座塔和那几株古柏树,心里突然就有一种苍凉,有点想流泪,你别笑话我。”

章闻点点头,“可能前世跟这儿有缘分吧,听和尚们说,人一辈子就像一套被编好的程序,遇到外部环境就会激活相应的文件,我觉得也有些道理。听方丈讲,文革时,寺院被毁坏的不成样子,就剩下这座舍利塔和几株老柏树,现在这些建筑都是后来新建的。”

“哦,不容易呀,”古灵胸口感到一股波动,不自觉分泌出两行眼泪,“让我们绕绕塔吧!”

皈依证办好了,古灵捏在手里,心想:好感动,从今以后,俺就是有身份的人了,居士,以后走到和尚寺,尼姑庵门前将此证一亮,阿弥陀佛,自己人,进去吧!哈哈。

章闻也拿着证,“你法名叫什么?听说老方丈的弟子多是‘明’字辈和‘常’字辈,后面该叫什么还叫什么,我是‘明闻’,你呢?”

古灵看了看,“我是‘常灵’,算卦的肯定都爱这名儿。”

“别扭吧,常灵,灵长,灵长类,跟猴似的。”

“滚吧!哈哈哈,明天走时给我打电话,我送送你。”古灵要先告辞回家。

“不用了,我直接就回山西了。”

出庙门的时候,古灵往功德箱里放了十元钱,虽然中午没吃饱,但他可不想白沾寺院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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