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这几天的梦有些乱,他连着梦见杀伐之事,这使他心很烦,五月初一那天寺内有法会,玄音听得有人议论,李自成战败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人们都不知道这天下现在是谁的,社会处于无政府状态。古奎子也找来了,哭丧着脸,因为路上遭匪人抢劫。

古奎子此时已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得清瘦清瘦的,模样居然依稀仿佛古上玄年轻时,古奎子告知玄音,师母病死,王老师办完丧事去泰山云游去了,王老师的女儿已许诺嫁给自己,明年完婚。

玄音亦百感交集,留古奎子住了一宿,第二天送古奎子回家前交给其一封信,嘱其兵荒马乱,宜带王小姐上西山避之。

信中详细交代古奎子的身世,希望其传续古家香火,玄音还谈到为自己找了一风水旺地安置命碑,以保古家子孙平安富贵,但此地不可透与任何人知道,以免招惹麻烦,日后祭奠祖宗,莫忘诵经回向。

信的最后写道:“古家先祖自本朝仁宣以来,未闻有功名者,盖家道之衰也,希翼日后教训后代‘有道则现,无道则隐’,终不忘报国恩,世事多变,祸福旦夕之间也,随顺机宜,适天而行,凡事莫要强求,亦不可强违之,谨记。”

五月初五,这个日子曾经是玄音和尚心中永远的痛,而现年已五十五岁的他又要准备出发了,他要去西藏地区看一看,若有佛法真传则求回来,他担心再过几年,心有余而力不足。

僧内已换了新方丈,师兄悲音劝其慎出,这些年河南陕北一带人吃人已不是什么新闻了,万一玄音路上遇见饥兵饥民那就变成唐僧肉了。

不过玄音去意已定,但凡他决定的事情,是没有谁能改变他的,他现在确实也没了什么牵挂。

还是一个包裹,跟以往一样,只多了一件东西,石板儿上刻着他的生辰八字,字濠间抹了他的血,然后用石蜡密封。玄音走了两天来到杨家山,将刻有自己八字的血碑放到山前的石蚌缝里,驻足片刻,然后寻着自己当年的足迹去往嶂石岩,这次他想翻过去直接往西。

死亡的恐惧不能阻挡他,他认为自己身上有个使命,冥冥之中牵引他过去,他也不知这一去,究竟会走多远,又会遇到谁。

时光仿佛回到十八年前,记忆在残缝中重新拾起,还是这段路,当年与他挤在一起睡的小孩如今都长成大人,只是都娶不上媳妇,都是连年饥荒害的,老人躺在用木头破布搭起的小屋里饿的不能动弹,老人临死前,玄音为他讲了一段佛法,告诉他人生苦短,该放下的要放下。

玄音来到回音壁前的槐泉寺时,他已被饥饿折磨得面无光彩,幸亏这里还有粥,僧人倒不多。

玄音此时盘坐在回音壁前,良久但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任由夕阳之余晖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