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古上玄骑马向兵营奔去,后还有两个人跟着,古上玄思忖道:“好你个高迎祥,怕我借机跑掉,还派人看着我。”到了兵营,他本以为会戒备森严,将他拿下审讯一番,结果去了发现无人站岗,进了兵营发现一片乱糟糟,一群兵围作一团吵嚷,大意都是为兵饷的事,中间当头的那个大怒拔出刀来,喝道“要造反吗?”背后有人踢了他一脚,他往前一趴,大刀砍在一人脸上,这一下彻底炸营了,人们分开两拨互砍,很快制造哗变的一方取胜,头目们被砍死,兵众仍然怒气难消,咒骂不已。这时古上玄身后跟的一人喊道。“安塞山二当家在此,大家已犯军规不如加入我们,有酒同盟,有钱同花。”

众兵纷纷扭身,“谁?”古上玄一泡屎差点没屙在裤裆里,心想吾命今日休矣,兵众纷纷赶来操大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谁是安塞山二当家?快带我们上山落草。”

回去的路上,古上玄眉头紧皱,他本想投降官兵,乘机开溜,没想到官兵全部投降了他,他这个二当家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我是被逼上梁山啊,苍天可鉴。”

山寨里晚上举行了庆功大会,古上玄被推上土台讲话,他一时语结,想装腔作势说两句慷慨激昂的话,可实在没有那心情,只好振臂高呼“杀富济贫!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有钱同使!不害百姓!分田地免赋税!”前面纯是水泊梁山那一套,后三句却带有政治纲领的色彩,与后来闯王李自成提出的“均田免粮”如出一辙。大众鼓掌欢呼,活似群兽乱舞。古上玄在火光中有些木然,他只想着早点离开这帮短命鬼。

夜里睡觉成了大问题,兵营被烧了,山寨里凭空多了二百多哗变的兵卒,他们来时虽带了棉被等物资,不过地方和床榻明显不够了。高迎祥率原来一千人将窑洞腾出来给新上山的人睡,古上玄受照顾也睡窑洞里,但作为二当家要以身作则,他睡在窑洞口,地上铺满了被褥,人滚了一地,不知谁把尿桶放在窑洞口,离古上玄的头不过二尺,夜里人们起床小便,就在古上玄耳边哗哗作响,伴着浓浓的骚臭,这场景像极了三百年后上海纺织厂的职工宿舍。古上玄屏住呼吸不敢吭一声,因为两方还未渡过磨合期,随时有可能火拼一场,而他作为中间者,下场是不难想象的。

天亮了,他们就继续挖窑洞,打磨兵器。高迎祥、古上玄与策动哗变带头上山的几个兵卒商讨下一步的策略,古上玄最后指出,以目前的人数,主动进攻延安府等于自寻死路,而西部长城以北的牧民基本持中立态度,既不参加也不干预,当务之急是谋生存,求发展,应去陕北一带广泛发动贫苦大众加入队伍,另外也应主动联合其他起事的山寨团伙。古上玄的提议得到一致认同,于是山寨里度过一个平安的冬天,官兵没有主动出剿,高迎祥亦没有轻举妄动。

古上玄终于可以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一放了,反正冬季来临,纵然让他走,他也未必能走出这片荒凉,跟着高迎祥反倒有口饭吃,而且他又尝到了新的东西。当崇祯元年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弟兄们用牛车拉来了几车土坷垃蛋蛋一样的东西,还有紫红色的大块,像植物的根。古上玄很好奇,问是何物?告曰:“土豆和红*薯,原产西域,能耐旱,在陕北河套一带有种植,能当粮食吃。今年陕西闹了蝗虫,粮田大多颗粒无收,人们都靠着这些活着呢。”

开饭时,古上玄又一次与西域的食物结了缘,蒸土豆剥了皮黄灿灿的,咬一口,非常面,尽管没什么味道,但只要是没有臭味、腥味、霉味的东西,古上玄现在都觉得是人间美味。红*薯粥吃起来就更香甜可口了,不仅面,还甜丝丝的,吃完嘴里犹回味不绝。

天最冷时,滴水成冰,古上玄睡在窑洞最里面仍冻得发抖,长时间没水洗手脸,他现在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与山贼无异,手背皴裂得触目惊心,脚趾也冻了,恶臭却依旧,嘴唇干裂不敢张口大笑。更难受的是,长时间饮水不足,只吃腊肉土豆见不到水果蔬菜,很多人生了痔疮,古上玄素来生长在北方,对干旱更不习惯,也就更严重,每逢大便总疼的呲牙咧嘴,那滋味让他回忆起了在四川吃秦椒,没有良医,大家都用冰敷着。

好容易捱到春暖花开,皮肤不那么受罪了,而一个更加生死攸关的大事摆在他们面前,水窖里库存的水所剩无几了,有时连做饭都成了大问题,急得几个当家的团团转,在这样下去,甭说官兵打上来,渴也能把他们全渴死。有人提议向黄河处搬迁。高迎祥决定亲自去米脂一带打探虚实。于是派杜三、杨老柴、胡老六他们留守,而带上古上玄前往。他们走了百里,恰巧遇上山民祈水大会,一群浩浩汤汤的队伍,前面敲锣打鼓,吹着唢呐,还举着“朝天供水”的木牌以及各色彩旗,众人边走边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会同诸神来降水,各秉虔诚无量众,玄天大帝无量寿……”

队伍来到山前一小庙出,而小庙前有一水窖,一众人跪在水窖前,带头一人念道:“远看南山雾沉沉,近视泉水湛清清,各发虔诚修善果,担上名山献诸神。说是雨来雨是精,出自五湖四海中,老天降下天平雨,五谷田苗往上升。”

会众们将窖水灌入水桶后,鼓乐齐鸣,带头人又念道:“众弟子齐跪在梵刹神门,往上看金岱顶雾气腾腾,同献上水一盏普渡众生,祈神灵显感应五谷丰登。”

有一画了脸穿黑衣的男子将水舀到庙里佛像前的水杯内,然后将水泼在庙周围,全体叩拜三次,齐声唱诵:“布雨行云助太平,滋润万物育众生,从今雨部承天敕,诛恶安良达圣明。五湖四海进香烟,众名百姓来朝山,风调雨顺太平年,五谷丰登万家欢……”

古上玄等人注意力还未转移过来,一人骑马赶来,“大当家的,陕北王自用诚邀我等会盟。”高迎祥说:“那还等个什么,回去召集人马北上。”

古上玄没多少东西,还是原来那包裹和白马,银票在衣领里没动,估计高迎祥等人知道了要气的吐血,他们物资极为匮乏,两个人合一把刀使,一个拿刀,一个拿棍。路上,古上玄在前,过了一个时辰,他要解个大手儿,高迎祥示意,全体稍休片刻。

古上玄刚找一坡后蹲下,听着众人中有人喊道:“那儿有官兵,人不少吆。”

高迎祥挥刀纵马,“弟兄们,杀呀!”众人一哄而上,远处传来杀伐声,古上玄此时呼吸加促,忖道:“不趁此机,更待何时?”提裤子上马向南疾奔而去。

一口气跑了三十余里,古上玄又转向另一条路,这条路通往延安,城门上的守卒搭弓喊道:“汝何人,来此为何?”幸而古上玄操着外地口音,否则论模样他是无论如何也蒙混不过关的。

延安城其实不大,按当时的意义是做为河套及陕北的军事要塞,陕北农民暴*动以后,这里更是严陈以待。古上玄无心逗留,只不过将银票兑出一些,顺便在这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买了一些草药调理身体。

从延安向东有条延河可以通径黄河,那儿的路好走,但古上玄却顺洛河向了南,因为他听闻东边也有贼寇闹事,他真不愿再冒险,白马似乎也想早日离开这鬼地方,蹄子不停。经三日抵达渭河平原。本来这里是富饶之地,不过连闹蝗灾,民不聊生,想蹭顿饭吃谈何容易。在路上遇到一本行,谈及长安一带的繁华与浑厚的文化底蕴,便产生了到长安一游的想法,反正也走不了太多弯路,跨过渭河,几乎就到了。

凭他的从业经历和真才实学,古上玄找活儿干并不难,而且长安富商官员出手大方,不到一个月竟入账一百八十五两纹银,想当于一个普通农户两年多的总收成,这不用交纳个人所得税,这如果让渭河一带的寒门学子知晓了,恐怕会纷纷扔掉圣贤书而专攻命相风水。不过,古上玄花销也不少,白天经常有人请吃酒,晚上寄宿酒楼,消费昂贵,在加上他喜欢逛寺庙,长安一带名刹几乎走遍,回想这一路上深受佛恩,古上玄每至一处总要解囊进香,挣的银子也所剩不多了。

在长安城古上玄结识了一个朋友,那是有一次他吃饭时,一只白色的小狗跑了过来直摇尾巴,古上玄给了它点吃的,从此这只小狗就跟上了他,古上玄喂了它十几天,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灵儿”,小狗很乖也很逗,古上玄进寺院拜佛时它也跟着用两支前爪作揖。直到某一天古上玄受邀去一大户人家,那户主很喜欢白狗,就把灵儿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