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还有一个小小的人事变动,负责打扫卫生的蔡阿姨辞职不干了,与丈夫回了山东老家。

“老蔡也算是比较苦命的人,”蓝阿姨忍不住絮絮叨叨,“她本来念书挺聪明的,刚恢复高考那功夫她是挺有希望考上大学的。谁知高三下半年她妈得了绝症,折腾一阵子,高考前三天去世了。她上考场那天,正赶上出殡,能不受影响吗,她当然不甘心落榜,就选择复读,但那时她父亲对她很不好,她在苦闷中谈了个对象,比她大七八岁,后来她干脆放弃高考,直接结婚了,过了没几年就离了,留下个女儿。她一个人拉扯了十年才改嫁,丈夫对她也不好,公婆又多病,她女儿也没让她少操心。现在终于出嫁了,老蔡可以回老家过几年安心日子喽。”

詹佑瑞端个水杯来造访了,与蓝阿姨一见面便互开玩笑。蓝阿姨一句,“老史的高徒来啦,学了那么多年终于得到衣钵了。”

詹佑瑞嘿嘿一脸阴笑,“都快当丈母娘的人了,说话留点面子吧,小心找不到姑爷!”

“呸!”

古灵刚翻开一本杂志,学校后勤部汪主任来了,蓝阿姨陪个干笑,“吆,大主任,您可是稀客。”

汪主任点头示意,冷冷扫了詹佑瑞一眼,半对着古灵与蓝阿姨,“老蔡走了,图书馆的上下楼卫生得有人负责打扫,学校现在资金紧张,校务会决定不再额外聘请保洁人员,由图书馆人员负责就行了,蓝兰是位女同志,资格也比较老,只负责办公室就可以,楼道与厕所卫生就交给咱们大小伙子吧,不要嫌苦怕累,年轻人应主动承担脏活儿苦活儿累活儿,不要端架子。学校现在人浮于事,校务会正准备研究清理掉一部分闲人交给市教委,让他们带编找岗位,现在生源不断减少,教育行从业人员缩水已成为趋势。”

古灵低着头盯着杂志,“好吧,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今天吧,待会你去后勤部领工具,跟郝师傅他们学学经验,要认真对待,学校会不定期检查。”

汪主任走后,詹佑瑞重重啐了一口唾沫,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古灵将杂志合上,神情凝重,轻叹一口气出了门。詹佑瑞追了出来将古灵拉到厕所里,“老弟,你真的要干,就这么受他们摆弄?”

“不干怎么着啊,我能怎么的?他们想逼走我,,老子偏要留下来,我要等着看最后的下场!”古灵的语气很低沉,却很有力。

“你太牛了,好哥们!”詹佑瑞竖起了大拇指,“跟我想一块儿了,在同一个圈子里斗,我告诉你,向来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更不要脸的!他们的脸皮厚如城墙,咱们要像城墙拐弯处,这样才能降得住他们。”

古灵呵呵大笑,最后笑的腹肌抽了筋,扶着墙壁一手揉着肚子,“哎呦,笑死了,肚子疼,哈哈哈……”

詹佑瑞解开裤子一边撒尿一边讲,“我跟你讲,这个侯昱树就是个未进化成人类的人渣,他老底我全知道。他妈当年是个女知青,生下他没多久就离婚返城,他从小受后妈虐 待,心理上一直扭曲。他爹当年在山沟老家给他定了门亲,女方资助他上了两年大学,他大学一毕业就把人家给甩了。为这他爹都不肯认他,从来不到市里跟他住,他老婆也几乎没跟他回过几次老家。他当年忘恩负义退亲追他现在的老婆都是因为看上他老丈人手里有那么一点权,过年给丈人丈母娘拜年,脑门磕到地板上,却从来不拜他爹。他长得那样儿活像个太监,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舔痔疮刚合适,偏偏这世上喜欢被人舔的遍地都是,人家居然也能如鱼得水,现在他把屁股往外一伸要捞本,我偏要给他一只脚!”

古灵笑的蹲在了地上,在这样一个时空下,詹佑瑞独白时**的嘴角与他讲话的内容不由地被联想到一起,谁能hold住。

古灵去后勤办公室领清扫工具的时候依然兴高采烈,外界一丁点的信息刺激都能让他大笑不止,这绝不是装的,无论多么精心编写的喜剧剧本也抵不过现实中真正的诙谐。

“你们那楼道卫生比较好保持,每天用拖布拖一拖就行了,看得见的垃圾扫一扫,厕所一周冲洗两次就行,废纸清理出去。这里有高筒雨鞋和塑料水管,请节约用水。女厕所也要打扫,不要不好意思,保持干净就是目的,还有胶皮手套。别忘了,楼道电路和水房管道坏了要报告,需要什么可以到这里申请领取。”郝师傅将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

古灵现在带着胶皮手套,一手拎着塑料管和拖把,一手拎着垃圾桶,桶里装着笤帚、簸箕和雨鞋。麦阁懋与郜仁正巧碰见,“吆,哥们儿,这是干什么,体验生活啊!”

“参加劳动改造,向贫下中农学习。”古灵晃着拖布。

忙碌了一上午,楼道面貌焕然一新,刘教授从办公室出来,与古灵碰个对面,彼此问候一声。古灵从蓝阿姨处获悉,这个刘教授以前在教工部任职,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只是退休手续未办好,就暂时来图书馆待一段时间。

这位刘教授以前教中国古代史,性格严谨,不苟言笑,表情比较单一,古灵跟他在一块儿都是各看各的书。开始不怎么交流,后来古灵见他在读《中国佛教史》,通过攀谈才知晓,原来刘教授学佛十多年,这下两人有了共同语言,古灵本来对历史就挺感兴趣,而刘教授也有几年未教课,一肚子知识早闷得要发霉,正好抖出来晒晒,二人很快无话不谈。

“我感觉目前国内史学界的指导思想其实对学术研究产生了框架式的制约,以至于历史的真面目被程序化简单化了,对中国哲学的分析与研究就更不像样子了。”古灵的观点深得刘教授认同。

“共和国成立以后学术研究受了政治形态的影响,一切文艺要为政治服务,还如何谈自由与独立,连知识分子士阶层的高贵也斯文扫地了,现在的学者大多是为混口饭吃而已,哪有几个真正做学问的,像陈寅恪那样的大师恐怕是很难再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