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会议进入尾声,待人们入场后,会议工作人员一一发放大会纪念礼品,那是一件精美的黑陶制品,用一个精致典雅的硬纸盒子装着。另外,还有一张在北大的合影留念,古灵应该毫无悬念的是最帅的那个,当然,跟一帮中老年人比帅不帅也实在没意思。

大会最后一项是邀请主席台上的特约嘉宾们做最后总结性发言。

大部分专家说的还是不痛不痒那一套,生命科学院的那哥们讲的最多,还是关于中国文化那一套。人们实在听腻了,纷纷鼓乱掌,示意他该结束了,但是这位大哥好像以为别人是在赞美他而给他鼓掌,越说越起劲,到最后还振臂高呼:“我们中国文化要重新振作!”

“哗哗……”又是一阵乱鼓掌。

“我们中国文化要引领全球!”那哥们又扬起胳膊喊了一句。

那个火气十足的董奕典“蹭”站起来,用手指着前台,“光你讲啊,光你讲人家别人还讲不讲啊!”会议工作人员赶紧过去将他摁在座位上。

生命科学院的专家好不容易讲完了,这下反而没了掌声,后面的两三名专家教授都简单地应付两句了事。

最后,玄空派风水宗师胡京国教授发言,这位老先生似乎天生就是个闹场子的主儿,他上来第一句话就把会场气氛推向高 潮,胡教授还是绷着个脸,瞪着眼,“我看这几天人们在这儿讲得大多都是废话!看来开这会真是一点必要都没有。”

台下听众“哄——”的一声,有会心一笑的,有拍手叫好的,有瞥着嘴嘿嘿傻笑的,有哈哈大笑的,也有像古灵一样捂着肚子爆笑不止的,有人说这位胡老真应该去演话剧。

晚饭时,古灵挨着一个凹眼秃顶留山羊胡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给了古灵一张名片,古灵一看是北京水风象咨询公司经理曹光胜。“哎,我那个同屋的人就自称是水风象的专家顾问。”

曹光胜笑了笑,“又有人打着我的旗号招摇逛骗。”

古灵回到宾馆,吴鑫俞也在,他见古灵回来,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那是他新买的一款手机,国产的,属于比较低档的一种机型,看样子也不过三四百元。

“这个给你,你先用着,我今天跟人家说了你的事儿,人家同意给帮忙,但得要真的是厅级以上,处级就免谈了。我跟你说,我可是非常讲信用的。”

古灵接过手机盒子翻弄着,“我敢保证没一点虚的,你要不信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行了,行了。”吴鑫俞摆摆手,又掏出一个笔记本,“你看这个,这些都是海里的人。”

古灵扫了一眼,上面记录的是中组部、中宣部、中央办公厅、中纪委等一些主要领导的名字,后面跟个不知真假的电话号码。

“我告你说,”吴鑫俞合上了笔记本,“你,你,你遇上我,真是你的福气,知道不?”

古灵赶紧点头,一声不吭。

“我今天为你这事专门又跑了一天,哎,对了,那人给了我几个电话卡,每张卡里有五十块钱,你选一张,日后好联系,那卡资费特便宜,等你用完了,那人以后每个月就往卡里给你充一百块钱。”

“这个多不好意思啊,已经让您破费了。”古灵见吴鑫俞拿出一沓电话卡,心里真的不好意思起来。

“你往家里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以后用这个新号!”吴鑫俞盯着古灵,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看看能不能用。”

古灵随手插好卡打开手机,“应该能用吧,我试试。”

不过他看到吴鑫俞眼中闪着一股狡黠的目光,古灵心里突然多了个心眼,他拔了一个数字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改拨图书馆办公室的电话,那个电话一般是蓝阿姨守着的,当然,晚上肯定没人接。

“家里没人,可能打麻将去了吧,我老爸身份特殊,陌生号码他肯定不接,我妈打麻将不开手机,等明天回家再说吧!”古灵将手机扔到**。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啊?”吴鑫俞漠不关心地冒出一句。

“起床吃了早饭吧,估计到家也得十二点以后了。”古灵整理了整理这两天收到的名片,约四五十张,他把吴鑫俞的名片放在最下面,又将礼品盒、照片装好,准备明天出发。由于昨夜的经历,古灵悄悄看了一眼正在洗脸的吴鑫俞,不由有些紧张。

已经快十点了,古灵洗了澡准备睡觉,吴鑫俞又翻出那摞电话卡,“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幸运数字。”

“那是,那是。”古灵又打起了哈欠。

“你属什么?”

“属鸡。”古灵现在已经懒得说话。

吴鑫俞抽出一张,“我刚才疏忽了,这才是你的幸运数字,你用这张,刚才那张卡你还给我,还得送别人。”

古灵换过电话卡,扭头迷糊着了。他现在做梦都想乐,“奶奶的,你想趁我没到家之前打我家的电话,告诉我父母,‘你儿子在我手上,赶紧交一百万赎金,否则中午之前撕票。’蓝阿姨大概会骂:‘神经病,老娘就没儿子’哈哈!”

那一夜倒是睡得很安静,吴鑫俞没像前一晚那样抽风。第二天古灵起个大早,上完了厕所,吴鑫俞也醒了。

“我要走了啊,吴老师,很快就会联系您。”

“哎,对了,我这两天正要去一趟石家庄,坐车方便吗?”吴鑫俞挠挠头发,好像还没醒过神来。

“方便,你什么时候去,要不要我派一辆奔驰去车站接您?”古灵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不用了,到时候再说吧,不送了啊!”

“那就再见!”古灵关上房门,去一楼大厅吃饭。

古灵现在心里这个愉悦啊,仿佛打赢了一场间谍战,“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中国谁忽悠谁!”他检查检查包里,东西和钱一样不少,还多了一部手机和一张电话卡。这次,古灵没觉得不好意思,那好像就是战利品。

餐桌上还坐着两个人,就是样子和打扮酷似汉钟离和吕洞宾的那一老一少,操着四川一带的方言交流。

少的那个叹声气,“怎么人们一到这儿都在刻着法的自我吹捧,没一个正经跟人交流的,看来跑这一趟真是亏了。”

老的那个用筷子点点桌子,“知足吧你,这儿起码还能让你吹个囫囵的,有机会你去参加参加作家大会,一到那儿人们都开始天花乱坠吹自个儿,还没吹一半儿呢就散会了,人们不甘心,回去之后就写一本自传体文字接着吹。”

古灵觉得这两人挺有意思便与他们搭讪,当问及二人如何称呼时,俩人都给了古灵一张名片,他俩都是中国姓名学会的理事,又都是武当山清虚观的俗家弟子。那个老的叫甄仪嘉,少的姓贾,叫贾怡真。

“二位的名字放一块真乃绝配。”古灵瞅着两张名片,越看越觉着好玩儿。

“哎,这就叫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亦真!”甄仪嘉打趣道。

“小兄弟相貌不凡,请问怎么称呼,哪里人?”贾怡真的表情还是那副严肃劲儿。

“哦,我叫古灵,古代的古,灵感的灵,老家是河北无极的,现在石家庄。”

那两人脸上同时露出诧异的神情,对视了一眼。

贾怡真缓缓的,“送你小兄弟一句话,或者是一副对联,上联是:鹰囚笼中,恨关羽不能张飞。下联:马困台囿,盼百灵早日出头。”

古灵摇摇头,笑了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甄仪嘉又用筷子虚空点了点,“不用弄明白,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跟你说吧,这几年先窝着点儿,别出头。”

“哦,哦,我一向不喜欢出头管闲事。”古灵继续埋头喝粥。

等到坐上通往北京西站的公共汽车时,古灵看了一下表,七点五十分,蓝阿姨应该去上班了,吴鑫俞那电话差不多也能打通了,一想到这儿,古灵忍不住想笑,他始终弄不明白这吴鑫俞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不清楚别人是在耍他,还是玩将计就计,总之,这样的人,以后不希望再见到了。

此后几年里,古灵又陆陆续续收到许多全国性周易大会的邀请,但他再也没参加过。

汽车路过中关村,乘客们一般都能见到一块牌子,上写七个大字:面向二十一世纪。如果这时有人采访古灵,问中国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古灵会深沉的回答:“傻子,为什么?因为如今这世道骗子太多,傻子明显不够用了。”

在火车上,古灵对面坐着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子,他见古灵提礼品的纸袋上印着中华第三届周易文化大会的字样,便好奇地问:“这周易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算事是不是要报出生日期啊?”说完用手挠两下头发,又往后一靠,用双手捧住后脑勺。

古灵盯着他的动作,“其实周易的思维方式是全息的高度抽象,你的一举一动就能透漏出信息来,你有两个女儿,她们的学习成绩都不尽如意。”

中年男子点点头,“确实,确实,俩孩子学习都不强。”他呆了一会儿,打个哈欠,“看来这周易果真有些科学道理吆。嗯,当官的个个信却说这是迷信,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

古灵含糊应了一声,没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