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鲁璐,不要胡思乱想了,等到桃花盛开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的孝心和勤奋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你回教室学习吧。”古灵转过身走到窗前,望着那一丝黯淡的月牙,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你订好回家的车票了吗?”曾云秀看了一会儿练习册,闲下来开始聊天。

“还没有,打算着两天去,要再晚就订不上了。”

“其实你上宝鸡就可以,不用绕弯去天水。”曾云秀握着暖手宝,她的手冻了,又红又肿。

“是啊,来时不知道,白跑了些冤枉路。”

葛义夏后仰到靠背上,扭过头,“听说明天曾珂铭要去宝鸡办事,你可以让他给你捎一张嘛。”

“太好了,我特怵坐车走山路,能省一趟是一趟。”古灵凑到曾云秀跟前拿起一本语文练习册翻了翻,“怎么鲁迅的课文还是这么多,我老觉得他的这些文章早该删掉了,像什么《孔乙己》、《阿q正传》,人家这些人都是好人,既不危害社会,也不破坏和谐,犯得着去挖苦贬损人家吗?”

“鲁迅是在同情他们,还有祥林嫂,多悲惨的人生呀。”

“同情?”葛义夏半转过身,“鲁迅笔下这些人只是因为穷罢了,如果有了钱,一个个的可能就变成口诛笔伐的对象了,其实鲁迅笔下不写道德,专写愤慨与仇恨,有用吗?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共同富裕过,老天爷都没办法,能怨天尤人吗?鲁迅是痛恨这些人迂腐懦弱不敢革命,写这些人物是要号召人们起来反抗旧秩序与道德传统的,实际上不可取,应全删除,不能再让青少年受这种影响了。”

“那《纪念刘和珍君》总不能删吧,一个请愿的学生被打死,难道不该去批判反动派吗?”曾云秀略有些激动了。

“请愿?”葛义夏挑起眼皮,露出了皱纹,“不好好上学请愿干什么,人家政府下决策总有人家政府的考虑,都是根据国家利益与实际力量制定政策的,又不是不让老百姓活,请愿!假如咱们学生集体请愿让学校放三个月假,学校能答应他们吗?年轻人头脑一热就干蠢事,太容易被利用了,也太没轻没重了,不知道迂回。看人家赵国的触龙是怎样说服太后的,先迎合你,再把你带到我的道儿上来,如果一上来就仗义执言非被砍头不可,目的也达不到,这是策略问题。刘和珍那做法就不该提倡。”

“那您的意思是说,不管政府犯了什么错,人们都不应起来抗议,忍气吞声就对了?‘曾云秀的目光都变了,明显生气了。

“不要抗议也不要忍气,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与政府打交道要讲策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不能由着性子去跟他们闹腾。因为中国自古以来一直是官本位,你要想让政府为自己办事,得首先要抬举他们。吾皇英明,爱民如子,给点救济金吧,他能不给吗?这比请愿抗议不好吗?好孩子是夸出来的,好政府也是夸出来的,所以语文课应教一教学生们如何写赞美诗,别老愤愤不平的。”葛义夏夹着课本上课去了。

古灵夸张似的猛点头,“高见,说的真是,吾皇英明!”

曾云秀捂着肚子,气得不吭声了。

曾珂铭正在收拾东西,沙奇得了重感冒,蜷在被窝里,屋里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霉中带酸。

古灵屏住呼吸,“咋的啦,哥们儿,被风吹了?”

曾珂铭笑着瞄了沙奇一眼,“他是失恋了,郁闷的。”

“不会吧——”古灵坐在沙奇床头上,“你这么帅,怎么会失恋的?”

“唉——价值观问题嘛,十几岁的女孩找男友是看他帅不帅,二十多岁的姑娘要嫁郎是看他富不富,三十多的女人找男人看他硬不硬,五十多的中年妇女找男伴是看他还能不能挺起来。”

“别瞎扯了,好好歇着吧!”古灵起身,“唉,珂铭,听说你明天要去宝鸡,麻烦你帮我订张票吧,到石家庄的,要卧铺,越早越好!”

期末考试还未进行,古灵已踏上归途,那天是腊月十八,正月十二要开学,他在家不会超过二十天。

卧铺区不拥挤,空间大的让古灵觉得有些奢侈,晃晃荡荡中,几千里路就这样过去了。

回到家里,自然吃顿好的,古灵跟父母简单讲了讲这半年来的生活。老爸说:“看你也没变瘦,精神还挺好,应该没受多少苦,跟我那时候还没得比,俺那工夫下学上山捡煤渣捉蝎子,吃山药面糠咽菜……”

老妈把筷子一敲,“吃你的饭吧,俺那时候,俺那时候,你要是跟我见面时讲俺那时候,谁肯嫁你!”

“唉,你不嫁我怎么会有今天的生活,还在村里呢!”

“行啦,行啦,听你们谈这个问题都听了多少年了,能不能来点新意,我下午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古灵满怀激动地去找邓妮,心中的那只小兔都快要跳出来,脑子里的血管一胀一胀的,眼前任何一位青年女子都幻化成那张倩影。

体彩站所在的街口随着春节的临近反而冷清了,在这座移民的城市,市民的根都在庄稼地里,他们的父辈此时也许已在村口守望。如果说古灵以前未认识什么叫打击的话,现在终于尝到了现实的无情。他看到了邓妮,他的恋人,穿着英伦风格的风衣配一条灰蓝格子的铅笔裤,飒爽的风姿,从门市中出来,挽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男子的手来到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前,男子为邓妮打开副驾座的门。那辆车的竖菱形标志,古灵还是认得的,雷诺。

邓妮没发现古灵,古灵痛苦地扭过身,等那辆车开走以后,他愣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仿佛被雷击了。

体彩站坐着一位中年妇女,看样子应该是邓妮的妈妈,古灵谎称自己是邓妮的同学,打听了一下,邓妮快要订婚了,明年准备结婚。

“我的手机换了,把她的号码丢了,阿姨能告诉我她的电话吗?”

“这儿墙上写着呢,她出去了,下午可能不回来了。”

古灵用短信联系上了邓妮,跟她解释丢手机的事,请她原谅自己冷落了她,表示尊重她的选择。

邓妮的短信很快回过来了,“我以为你移情了,多少次盼着你的音信,对不起,我不想改变现在的感情,就当做是一场记忆吧,祝福你!”

古灵呆呆的,耳边似乎哗哗在响,像雨声,茫然徘徊良久。为了避免让邓妮一起伤感,他发了一条违心的话,“我无所谓,一切都是缘分,既然命中已注定,那就坦然地去面对吧,愿你幸福!”

古灵坐在候车厅下发出这条短信后,关掉手机,瞪着路上车来车往。

语言是可以欺骗的

尤其是含着感情的时候

我说我不介意

你信了

而我哭了 你却看不见

我的眼中泛着一层奇怪的色彩

犹如漫山的腊梅遮住了天

一个失魂的人手捧黄玫瑰在花丛中

他像小草盼望着春天一样

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