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水火即济

话说唐初太宗年间,天下有两大名士,司天监李淳风与太火令袁天罡,二人皆是通天晓地之人。晚年结伴游于山林,乐的逍遥。这年端午清晨,二人在山间一青石上相背而坐,畅言古今。李淳风提议让袁天罡画图解事,由自己来写谶作诗相和,袁天罡兴致浓浓,当下应诺。

二人五日推及三千年人世变迁,笔墨不歇,实则是袁天罡入定以神通力观照古今,李淳风以卦术辅验一二,天帝见此,圣意纠结,遂派陈博下界制止二人。陈博化身一老者,立二人前,“呔,谁叫汝胡乱测算?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汝不惧轻泄天机之后果乎?”李淳风言:“向来天机不由人知,若人知而从善止恶,泄天机何错之有?”

陈博反问:“若有人闻天机而生是非之心,为祸生灵,过乎?”

李淳风言:“过在是非之人而不当罪天机客。”

陈博笑言:“那你可知天机其实不定,世道皆由人心决定,尔曹乱算一通,未必能验后来之事。”

李淳风言:“吾出道三十年来,上预天时,下察地利,中推人事,未尝有毫厘之失,若有不能验者,即刻还家抱孺子耍也。”

陈博将腿一叉,“那汝且算吾是前进还是后退?”

李淳风瞪大了眼。陈博呵呵大笑,“吾言事在人为,人心所向,天意难违,说不说有何用,不如还乡念弥陀。”

袁天罡推了李淳风一把,“罢鸟了也,罢鸟了也,终者自终,始者自始!”

二人草草收尾,下得山来,见一农妇抱一婴孩儿大哭,李淳风询问何以悲伤如此?农妇言:“长子昨日跑失,不知去向,心急如焚。”

李淳风掐指一算,“已落入陷阱,东方三里,往寻可得。”

妇人半信半疑,李淳风说:“不会出错,愿以一世清名向汝保证。”

妇人悲喜加交,速往东奔去。

袁天罡也掐指算了算,“吆,李兄,这次你可能走神了,这孩子现在东方三里不假,不过即将被猎户所救,三日后将从南返家,平安无事,汝一世清名今日难保矣!”

“唉,吾受此名累及半生,今日卸去,正好轻装归岐山,悠然采菊,图个自在,岂不快哉!”

袁天罡哈哈大笑,“吾今也要去云游至五台山去觅个清凉!”

二人走过一条河,河口有群老妇种菜,衣衫褴褛,十指干裂,面色如土,银发稀疏。李淳风叹道:“自古兴亡,百姓皆苦。今之盛世堪比汉初文景之治,数百年难遇一回,黎民尚劳碌忧愁,更何况乱世之民,苦何甚也!”

袁天罡曰:“自今百年之余,世无祸乱,民德归厚,风雨应时,苍生幸甚,为前世所难及,周公再生亦不过如此。”

李淳风问:“过此而后,华夏尚有大盛之世否?”

袁天罡言:“自古治乱相因,循环往复,焉能无盛世,过此,赵家会胡后,三杨逢朱时,均为一盛,然不过几十年好光景,夷狄之乱,彻骨之痛也。不过胡人治中原亦可安天下,自此千年之后,天前熙光,维止两首,百余年不衰也。”

李淳风又问:“人世不过百年,一家三代难以同荣,生民之憾也,可将来有维系数百年不衰之万古盛世否?”

袁天罡沉思一番,“据今约一千四百年后,有一极盛之世,为几千年不遇,堪称万古一现。”

“哦,盛世何种景象?”

袁天罡曰:“千里眼加顺风耳,万里传音非神通。铜车铁舟驱如飞,钢龙银鸟腹容众,广厦忽起千万间,天下寒士难言欢。落花有意皆因缘,流水无情差礼钱。”

李淳风曰:“这怪异场景,大概是因造化游戏吧,非吾能想象,自古盛世之开创,或因崇道或因尊儒,礼法昌明,此大盛世以何因缘为发端?”

袁天罡曰:“圣贤辈出,化济终生,慎重追远,民德归厚,圣辉普照,四海归心。王姓代代异,德与尧舜同。”

李淳风又问:“此盛世能维持多久?”

“九百年太久,八百年有余。”袁天罡信誓万分。

“哦,堪比三皇五帝时代,盼吾子孙留于该世,长久兴旺也。汝与予几十年想投一场,今日作别,不知还能否想见?”

“嗯,缘聚自有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机缘重合,来生兴许还得缠在一块儿。”

“罢了,罢了,”李淳风忙摆手,“既生风,何生罡,来生若再聚,只愿会在那个万古盛世开启之际,以免乱世相逢,做个对头。”

“哈哈哈,”袁天罡爽然大笑,“好,依你,就在那日出之地,何如?”

“好,届时仍以推背为号,告辞!”

“保重!”

第一章天下第一术士大会

古灵凝神,一口气撒六下,阴爻,阳爻,阴爻,阳爻,阴爻,阳爻,火水未济,意味事不可穷也。故授之以为济。事物发展固无穷尽,然而凡事皆可以有始。我们故事的开始是怎样的呢?“

京城已是深夜,灯火俱已暗淡。青石路面上偶尔过往的都是巡查的官兵。深宫内一位穿丝袍的年轻人坐在一幢建筑模型前凝思。他一手捏着小刀,一手支着腮,眼睛盯着那个宫殿模型,喃喃自语:如果这个顶再小一些或再往右偏一寸就好了看了。这具建筑模型细看分明就是皇宫皇宫再现。门户、栏杆、过道、宫殿惟妙惟肖。让人不得不惊叹匠心之巧,手法之精。殿外走廊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深思,一个老太监匆匆走来,拱手行礼,“皇上,老奴有要事要禀奏”。年轻人回过神缓缓扭过头来:“魏公公,这么晚了,有何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皇上,老奴为君效力,日夜匪敢懈怠,还请皇上爱惜龙体,为天下里弥漫安身立命,恒远担当啊!”“嗯,魏公公真乃社稷栋梁,究竟有何事奏请?”魏公公将身凑近年轻人,两眉一耷拉,“皇上,老奴听闻以江西术士名姚示成者,向工部侍郎卢森昊上书,妄言京城西南隅挖凿运河会伤及龙脉。此实属妖言惑众,老奴已获书证。望皇上深究此事。”“嗯,那魏公公可有何想法?”“依老奴之见,此是东林奸党惑乱朝政之余波。且看卢森昊下一步举措如何。另外,有确切消息称五年一度的天下术士大会近日要在京城召开。各地看风水的、算卦的聚集一处,非议时局,乌烟瘴气,蛊惑人心。老奴奏请将此类人一并铲除,以绝后患。”“这恐怕不妥吧,如果他们愿为朝政出力呢。再说本朝历来言论开明,谏官仗义执言从未获罪,仅凭集会论学便定不赫之过,本朝气度何存。”“皇上宽宏,气度非奴才等能测量,不过老奴实在担心这些乱言乱语影响民风醇厚之本。不若将其类逐出京城,将此类集会明令禁止,东林之祸便用不复发,不知圣上……”年轻人似乎早已不耐烦了,手中拿着小刀在一根木条上划了好几道痕迹。“皇上……”“朕悉已知,魏公公处理此事吧,切记亲民爱仁。”“皇上圣明,老奴衷心,苍天可鉴”。话毕,急身退出,一不留神碰在门槛上弄个踉跄,年轻的皇上则继续沉思他的宫殿构造。

京城玄武门附近的韶凤酒楼,这几日显得热闹非凡。平日这里过往的大多数关外或要出关的商贾。现在却住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散客。这些人既不像进京赶考的文人秀士,也不像没文化的乡间粗人,气质都不同寻常。但也并非骚人墨客。他们打扮五花八门,岁数老少不等,谈起话来南腔北调。很多人有个习惯,爱用大拇指再手上掐掐点点。这天早晨,大家在大厅吃过早饭后,酒楼伙计便把饭桌抬出去而添加了许多长凳,只在堂前摆了几张方桌。一幅赤墨相间的太极两仪图挂在堂后墙上,然后有人招呼院子里和酒楼外等候的大家伙进来落座。不一会功夫宾客满堂,大约两百多人的样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坐在堂下第一排正中的秃头老者干脆盘起了眼,闭目养神。

一声脆嗓带来了宁静,“各位请稍安,大会主持到……”众目向前往去,五个人进来上堂前款款而坐。正中间的一位笑着向堂下人群拱手施礼。先前叫喊的脆嗓又发话了,“下面请大会主持李迎昇先生致辞。”

堂上正中间的主持轻声咳了一下,“诸位易友高人,在下江西派门人李迎昇有礼啦,各位一路辛苦。我们的天下术士大会是在十年前由家师发起举办,每五年一届。首届于中原安阳举行,主旨在于继承弘扬祖宗文化遗产,造福黎民,丰富学识,广结朋友。此举获得天下易士认可。第二届于山东蓬莱仙岛逍遥山庄召开,参会者众多,受到山东巡抚张越大人的关照,很成功。今日,在恭王府与京城周景灏员外的赞助下,我们大会在天子脚畔召开。受大会邀请的朋友吃住费用全由恭王府结算,另外周员外每人赠百两纹银作各位盘缠”。突然下面有人插了一句:“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声音阴阳怪气,让人听了很别扭。“请指教。”“受邀请的有邀请帖,可以白吃白住,还有路费想送。那这儿有几个不请自来凑热闹的朋友怎么办?难道他们的水平就不行吗?专门来捧场,却不被欢迎。”此言一出,堂下议论纷纷。“首先我们要说声抱歉,大会邀请帖是组筹人员根据以前参会名单和社会知名度来派发的。当然,在下承认自己孤陋寡闻,很多高人我们并不知晓,如有特地前来捧场的,高兴还犹不及。明日就与龚王府和周员外协商此事,给大家个答复。下面呢,由在下为众位朋友介绍其他主持”。

堂下的人听后目光齐刷刷放在堂上,“从南向北一一来说,第一位乃命理学大师。紫薇神数传人潘九坷先生”。潘九坷微微起立一拱手“在下人称小胡子,一直受业内朋友抬举,请诸位多多指教”。

“第二位,当今相术宗师苏衡先生。”苏衡起身,“哈哈,在下苏麻脸正是,我观今日堂前藏龙卧虎,还请不吝赐教”。

“呵呵,都过谦了。第三位就是我左边的这位乃是当今三式绝学、一流高手,人称袖里乾坤的郑麓大师。我们今日能受周员外解囊相助,多仰仗郑先生的关系”。郑麓一欠身,冷淡的一句,“各位好”,便坐下,好像怀着什么心思。

“最后这一位,大家可能陌生些。”大家开始打量坐在北边的这个中年男子,“前两届术士大会在最后搞了个天下第一术士评比游戏,参会者自愿参加,预测斗鸡结果。游戏共设一百场,参会者答错一场即遭退出。最后胜出者就是天下第一术士。前两届的第一术士岭南米哲凝前辈本已决定来主持这次大会,但不行的是,米老却于前段时间仙逝。今天我们请来米老的独子米麒伦先生,期冀能再现岭南卦圣百占不失的神奇”。

米麒伦恭敬起身,微微欠身,“不敢,不敢,在下头顶先父光辉,实在惭愧。曾听先考云天下朋友情谊深厚,今日特来拜访,以续前缘”。语音略有哽咽。这是堂下有人插话,“现在已经没有天下第一了,那还等什么,现在就来比试”。“你以为天下第一那么容易就得的吗?一般人能坚持到二十场就不错了,何况一百场呢?”另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嘿嘿,就算当不了天下第一,赢你小子还是小意思,你忘了老子今天赢了你三次。”

一个小个子老头腾地站了起来,脸被气得发青,“这里是京城,还轮不着你个四川佬说话,你跟谁称老子,看尔翁教训你。”说着说着就要捋袖子。

大家见状赶紧起身劝架,大堂一时乱纷纷。这时洪钟般的一声把大家震住了。“安静,听讲。”大家一时惊住了,是谁能发出如狮子吼般的声音,底气十足,震得耳根子发麻。

李迎昇似乎也惊呆了,因为他没看到谁张得嘴。一般人扯着嗓子也不可能如此震耳欲聋。他直觉今天有高人在场。“诸位朋友,比试只是切磋技艺,各家各派有个互相交流学习的机会,不应当自赞损他,更不能争强斗胜,存门派地域之见。曾子云: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吾等术士当以易会友,以友增益”。

“说得好,赞同。”堂下一片附和声。

这时,前排一人站起,稍稍侧身面向大众,“吾曾参加前两届大会评比,犹忆当时情景。两只斗鸡放入围场,一决雌雄。大家猜输赢结果,专人记录,猜错者出局。猜到三十场左右的时候剩寥寥数人,到五十场左右时只剩下两人,且一直猜到了一百场,全关均无失误。一位是刚才李先生所讲的岭南米哲凝前辈,而另一位是冀中才俊古上玄大师。只是不知如何评出天下第一的,倒要请教一番,以释群疑。”

李迎昇拱手一笑说道:“我记得这位仁兄来自湖南楚地,号称‘不如天算’,是梅花易数的专家。当时确实有两位绝顶高手百占百中,被称‘南尊北灵’,两人都算准了一百场的斗鸡结果。后来大会主持小组商量再加一局。将三颗骰子用盘子扣住一掷,请两人猜点数。结果米老险胜,获得“天下第一”,未有争议。这位仁兄当年离开的早,可能有惑,本届大会评比仍按此规矩来。”

“哈哈,这么说倒是在下太拙,那现在天下第一岂不是非古上玄所属。”

“现在言及过早,一切要比试过后才有定论。两百只斗鸡现已圈养在韶凤酒楼。届时随机抽出,标上红黑色以示区别。”

“可被让人偷去给炖了。”前排那个阴阳怪气额声音又冒了出来,引起一阵哄笑。有个老头甚至笑掉了一颗牙齿,“老爷子您可悠着点,这斗鸡可不比母鸡来的滋补,您老怕是咬不动。”这话本有些不敬,但用天津口音说出,更添调侃意味,几位主持人也不禁莞尔。

“不成,不成。”有人高声嚷道。“这个方法不妥。”一个瘦小干瘪的尖脑门站了起来。

“哦,这位有何指教?”

“我们这是天下术士大会,各类方术人士齐聚一堂,争辉斗艳。有相面的、摸骨的、看风水的、算命的等,仅凭算斗鸡结果,非算卦的不可。那其他术士技艺再绝,岂不也成了陪衬?”这话立刻博得一部分人点头附和,堂下又是一片议论声。

“谁说猜斗鸡非算卦不可?”那个阴阳怪气声又冒了出来,“相面的只要看两只鸡面相气势不就知道输赢了吗,摸骨的只要摸一摸两只鸡的骨头不就明白胜负了吗,看风水的只要看看两只鸡脚下所占之地不就知道判出高下了吗……”

“算命的只要给鸡批一批八字不就推出结果了,是不是呀,潘先生?”天津口音友插话了,大堂内已是笑的东倒西歪。

潘九坷笑着捋了捋他的山羊胡,干咳了下说道:“其实以猜斗鸡结果来论术士排行并非是当代新意。据先师讲述,本朝天下术士大会于太祖时期就举办过一次,当时是以猜物来定高下,谬者离场。到最后一场时只剩三个人,一位是本朝开国之相刘伯温,大会也是由他发起组织的。另一位是金口诀传人韩晋之,最后一位是本朝文人施耐庵。结果是刘伯温胜出,但施耐庵不服,认为刘伯温耍诈。要求再加一局,猜下一个进门的是男是女,但他还是输掉,从此一病不起,驾鹤西去。”

“输不起就不要参加,怄气致死,太没意义。”不知谁冒失的插了一句。

“请说话放尊重点,施老的后人今日也在现场。”大家顿时张望搜寻。

这时盘坐在堂下第一排中间的秃头老者放下腿,缓缓站起来,然后点头示意。“各位朋友,在下施复魁有礼了。”话毕重新坐下,大众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的狮子吼音是他发出的。虽然这时施复魁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有慑人的气魄。

潘九坷捋了捋他的胡子,接着说道:“其实,当时的前十多位都是绝顶高手,他们猜角力格斗的结果那是易如反掌。后来刘伯温仙逝后,天下术士大会被朝廷禁止,直到玄宗皇帝才又重新召开,每五年一次,天下五岳轮流举行。最初是以猜斗蟋蟀的结果来排行,以迎合世风。后改为猜斗鸡。到世宗时期又被禁止,现已是第三期集会,但还是要继承以往的传统。”

“那其他类术士岂不是白凑这热闹了?”尖脑门还是心有不甘。

“非也,非也。”李迎昇笑盈盈的说,“我们大会的主旨还是广交朋友,相互增进。排行只是游戏,完全可一笑置之。待会大家共进午宴后,便可分组研讨交流技艺。命学一派在三楼大厅,由潘先生主持。相学一派在二楼厅堂聚会,由苏先生主持。卦术一派在一楼本厅聚集,由郑先生、米先生二位共同主持。看风水的各位地师请随李某人乘车去周员外府一聚。这三天俱是如此安排,第五天开始猜斗鸡玩,大家自愿参加。时候不早,已经摆好了酒席,各位请随意。今日既然有缘相会,各位都应好好珍惜,请。”

大家起身来到庭院,这时脆嗓又喊话了,“各自找桌位,二楼三楼已安排完毕,没地方的稍等,一楼大厅很快就收拾好。”大家纷纷上楼,只有一个人悄悄溜出酒楼后门,寻辆马车而去。

京城望宁街午后车水马龙,一个不是很显眼的店铺隐在巷子内。铺面挂着一块木匾,上书“玄音斋”三个大字。店内一个三十多岁书生模样的人在翻皇历。马车停在门口,一个又高又瘦穿着黑衣的汉子下车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桌前。

书生抬起头来看来人,惊道:“哦,崇道兄,久违久违,几个月没见你的八卦摊开张了,难道去别地儿发财了?”

“哪里,哪里,我前阵子去了趟辽东,刚回来没几天。我今天去参加天下术士大会了。”黑衣人微然一笑。

“啊!”店主一阵怅然,但也没说什么。

“古兄,你可是前两届大会中,唯一与天下第一米老平分秋色的啊。现在米老已仙逝,易坛皆知。这次你何不去正天下独尊之名呢?”

店主轻轻摇头,“我古上玄不会再参加了。商城在蓬莱逗留两个月,回家后才知先妣急病离世,未能见上最后一面。痛定守孝一年后来到京城谋生,遂发誓从此不再参加天下术士大会。现在家中只有发妻与大姐相依,我忙于生计四处奔波,已有数年未回家,准备过几日返乡置田终老也。”话毕,起身为他们倒茶。

“哦,恕我多事,不过我很好奇,平常占卜高手测斗鸡胜负一般不会连中二十场,我自谓技术不凡也只连中三十余场,你和米老是如何做到百占不失?简直不可思议。”

“其实这也不算奇怪。米老学道多年心无旁骛,神与天地合。真正达到大人境界,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遂心起卦而运用。不失,未到此境,仅凭悟性是很难做到的。”

“这么说,古兄也能达到天人合一之境?”黑衣人啜了口茶说。

“非也,我虽也练过周天行气,但与罗兄你比就差远了,我是靠着祖传的占卜工具天机钱来混饭吃的。如果但论卦艺,我只属于中流水准。”

“哈哈,古兄过谦了,我早就认为你使用的铜钱不一般,可否讲述其来历?”

“嗯,说来也无妨,只是罗兄勿四处张扬。先祖曾于本朝初追随刘伯温丞相,继承了他大多技艺,直到刘伯温临终前才秘密将三枚洪武通宝交付给先祖,称太祖元年发行了三枚洪武通宝母钱,是第一次用模板铸出,以表征天地人三才之道。此钱赏赐给刘伯温以表彰其功绩,刘氏将此三枚母钱带到武当山,请神道张三丰请观设坛祈禳三日。故聚有天地日月之灵气,与主人心意相通,摇出的卦未失毫厘,道尽天机。只是有一点禁忌,就是不能用之求非分之财,否则灵性消褪占卜天益也。古家此后时代以占卜水命相谋生,只是应了那句话‘通易者,鬼神多嫉之,故多贫贱坎坷。’我现今还无后,他日回河北老家安心过日子,以后不想再让子嗣染可此道也。”

“哎,你我数年前来京城,又同在一条街上。多年来漂泊之辛酸,唯彼此能体会。过些日子我也想回老家陇西双当罗家湾,守着几十亩山林教子为业也。”罗崇道皱了皱眉。

“那我们罗古开路,鸣旌回乡也,今日大醉一场,明天收拾包裹行囊,我三日后启程也。对了,罗兄,你前段时间去辽东做什么,听说那边金人犯境,民不聊生。”

“我正是为此而来,去年在京郊一个集市上,遇到一个盗墓的,他卖的东西倒不是特值钱,无非是一些玉器、铁匕、碗杯什么的,不过有一本古书却极有价值。”罗崇道一边说着一边解开随身挎着的包裹,装的是一本书,牛皮封面,里面全是宣纸对折缝边而成,墨迹清晰。

“这恐怕不是古书吧。”古上玄翻了一下。

“当时我买的是一部丝绸缝制的古书,全用朱砂写成,字迹已不太清楚。我花了一百两银票买回家又耗了一个月时间整理抄写,不认识和看不清的古文字全都请教翰林院书阁的吴笙彦先生雅正,总算在去年腊月编好,原本丝绸上的朱砂字后来都摩擦掉了。愚觉得辞书对边关定国安邦大有裨益,没等过年就奔赴辽东去投靠孙承宗总兵,得知他已退役。后经人引荐得遇袁崇焕提督,将此书献上。”

古上玄瞥了眼书皮,上书《周易行兵注》五个正楷子。

“结果袁提督才看了几页就将书掷之地上,说什么善兵者不求于鬼神,就将我送客出营。我观他一表人才,可以为栋梁,只是性多刚愎,恐日后有杀身之祸啊。”

“嗯,罗兄用的宣纸乃是上乘货,保留千年可能都不坏,说不定数百年后还能有作用于社稷。古上玄边说边翻着浏览。”

“古兄若觉得有用就送给古兄作纪念了。反正在我这里也是闲置,古兄手中的天机钱配上此书可成就一代名将。”

“呵呵,我古某生平对从政毫无兴趣。对兵法军事更不热衷,就算是要预测行兵征战,也无需借助易经此书费了不少心血,还是留藏于后人吧。时候也不早了,今晚我做东,一醉方休。”

二人结伴穿过一小巷,来到一处比较安静的饭馆。在屋子的一角坐下,随便要了几个小菜,烫了一大壶酒。罗崇道率先举杯,“你我相识相惜一场,不几日就要云水天涯各一方,从此梦中再相忆,一片赤诚在酒中,来干!”古上玄和了一句“道不明一生缘分向世休,话不尽一壶酒中无限愁。”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罗崇道笑了笑,“古兄何时变得如此消沉,人命天定,何事堪忧。”

“人若不知未来则会忧虑,不知人生会面对怎样的过程。而若知未来则会无望,忧更甚至。所以算命先生最怕给自己算命,生怕之道自己可能一生艰难坎坷,永无出路,而心有不甘。”

“哈哈,我来京城前曾碰到铁板神数的传人,算命丝毫不差,我向他学习两年多才掌握要领。他临终告诉我两件事,其一,正宗的铁板神数传人只能有一个,临死前三年才找继承者,此术算命比紫薇数及四柱法精准百倍,可做到算人一生,万无一失。”

“哦,我倒是听说过此术,不想竟与传人面对面,罗兄,为我推一推命数如何。”

“哈哈,我第一次见到你便知你一生注定不凡,难道你忘了上次在蓬莱我询问你的生辰及家人情况吗?”

“确有此事,只是当时我们只相识,未相知,我还记得当时你与潘九坷先生论技。”

“不错,我仍记得你的八字,也细推过你的命运。”

“如何?请罗兄直言不讳。看罗兄所推比子平术有何高明。”古上玄放下筷子,直盯着罗崇道。

“哈哈哈,古兄一回家便会有惊喜。”

“什么惊喜?”

“我若道出,便称不上惊喜了。”

“你还跟我卖什么关子?”

“你自己最好也别算,给生活留点悬念吧。哈哈”

“罗兄倒是有意思,那我这一生的气数呢?寿几许?富贵子嗣?”

“也许你内心并不十分看重这些,古兄并非常人,我今日只送你八个字。”罗崇道微微一顿。

“速道来,在下洗耳恭听。”

“遇康则止,逢柏则依”我不会再解释了,“命运走到哪一步,自然会明了。”

“有没有改变的可能,我算准别人无数,可我却不想被任何人算准,包括我自己。”古上玄喝了口酒道。

罗崇道眯上双眼,“恩师告诉我的第二件事就是铁板神数也有失准的时候,师祖当年曾遇上一个叫袁了凡的书生,算准了他的前半生,后半生却失算了。此人的命数在机缘巧合下改变了。”

“哦,命运还能改变?”古上玄来了兴致。

“他被师祖算过命后变得万年俱灰,行尸走肉一般,后来遇上一个和尚,给他讲述了命运之根本道理,告诉他命运可通过大善或大恶的行为来改变。袁了凡从此发心重新立命,于是一家人大行善事,持之不懈,终于改变了命运的走向。他是第一个没有被铁板钉住的人,凡夫俗子都逃不过铁板命数。”罗崇道缓缓道出。

古上玄略思了片刻,“我还是有一个疑惑,一个人的命运有起落,而改变后的命运照样有起落。同样是起起落落,吉凶难测,为何就不能算出他改变后的命运,或者不能算出命运会不会改变?”

“这个问题我无法解释,也许只有佛门中人能告诉你答案。我曾闻柳公为人相面,百无一失。他曾见一人生短命相,告诉对方活不过三十,结果几年后再遇之,发现其短命相纹消失了,惊讶之余详细问起此人几年间的生活。答曰珍惜时日,惟诵金刚经。我想既然人的面相气质可以因心而变,命运也一样吧。根据八字和面相可算准一时,但在决心面前,都靠不住。”

“有道理,有道理。我也争取一下遇康不止,逢柏不依,干!”两人会心一笑,同饮。

“我也希望古兄成为下一个随心立命之人。”罗崇道衷心说到。

两人开怀痛饮了一会,略有醉意。罗崇道向后仰在凳子上,“古兄,你的天机钱真有那么神,可以感知天地人物,从未有失误?”

“从未失误过,但我却不用来求非分之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古上玄感慨的说。

“我想试两把,我出二题,你来测算,如果都说准了,我心服口服,如有一项测不准……”

“如何?”

“我也不会为难古兄,只是想借天机钱两天,古兄临行前奉还。”

啪,古上玄将筷子放在桌子上,“莫说二事,就算百事千事,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