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真的?

她来真的?

她来真的了!

从清晨天微微亮,就被叫起来忙活的李不易此刻被满身疲惫一下子压倒在了一把椅子上,只见出气,不见了进气,一条小命去其大半,剩下的一小半,眼看着也快保不住了。

若不是看见眼前那一整间屋子被收拾的还算像个摸样,他可能早就已经崩溃了。

不管怎么样,即便是劳累,有了些许成果,那还是让人值得高兴,可用来聊以慰藉的。

只是,李不易从来没想过——

这萧不易萧帮主,竟然和他来真的。

不仅早早地在自己的小院中,不,更准确一点,是在自己的房间内腾出一间,让给李不易住,更是待他一来,就安排好了各种需要交代与他的事务,什么洗衣做饭啊,打扫房间啊,打水洗脸啊,等等,完全是将李不易看作一位标准的侍女,还严格要求其称职尽忠。

打水洗脸?就是给她弄桶清水,萧不易不讲究,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女子一样,需要温水,才肯洗脸。

这个简单,李不易会;

打扫房间?虽然没怎么做过,但是,常年出门在外,整理东西,他还是很熟练,至于其他的嘛?扫扫地,抹抹桌子,边做边学呗。

这个也不难,李不易拿得下;

最麻烦的,就是这个洗衣做饭了。

后一项还好,帮中自有一伙干厨子的的兄弟,身为帮主的萧不易也是从来和帮中兄弟们一起吃饭,未有特殊关照。

只是,这个洗衣……

“把这些衣服拿去洗掉,明日本帮主要穿,不得有丝毫损坏,不得迟误,否则,帮规处置。”

匆匆交代两句,塞了个装满衣服的盆子,萧不易的身影就于李不易面前消失了。

这会,李不易早就累得抬不起头了,无奈,勉强运起运息法门,使得两只手臂稍稍恢复了些许气力,支起那个此时什么都不想想的脑袋,勉强往地上的盆子里望去。

轰——

脑袋即刻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靠,

这些都是什么啊?

早就没有力气说话的李不易,心中一阵咒骂。

盆子里到底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女子的寻常衣物罢了,绝非名贵,亦不怪异。

萧不易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也不是什么阴怪魔女。

只是,放在最上面的两件衣服又短又小,很是轻柔,看情形,应该不是穿在外面的。

不是穿在外面的,那就应该是穿在里面的。

等等,

穿在……里面的?

那就是……

内衣?!

靠,

这回,在下也懵了。

这萧不易,把自己的内衣,扔给李不易……一个大男人去洗?

这,这,这,这……

这也太夸张了吧?

萧不易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姑娘家呢?

真把自己,当成她的……侍……女了?

看见那两件平日里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刻想念的衣物事,李不易此刻没有了往昔预料的那份激动。

有的,只有惊慌,和无奈。

天哪~~

她真把自己,当成侍女对待了。

萧不易,和自己,

来真的了!!

明日帮总堂内,一堆大小头目早已在此等候。

萧不易一进来,众人起身行礼。

虽然明日帮帮规在礼节上并无甚要求,但是,这里的众多年轻人现在怎么说也都成了武林一方略有名气的人物,除了真功夫,表面功夫,也还是要做到家的。

而且,其实大家起身,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看见众人打了声招呼,眼睛就往自己的身后瞟去,萧不易冷冷一声,就将众人心神收溯回来:

“不用看了,李不易正在给本帮主洗衣服呢。”

“洗衣服?!”

齐齐地一声吼自总堂传出,将守在总坛各堂口的其他兄弟吓了一大跳。

看着吼声之后的众多怪异眼神,萧不易又是冷冷的一声:

“你们在看什么?”

“啊?啊……啊,没什么,”

被那话语中的寒气一侵,还在发呆的众人一下回过了神,急忙打个哈哈,边说边坐回原位,

“没什么,呵呵。”

李不易不在,玩笑自然无处可找了。

至于,碍着传统立法,指责萧不易不守闺礼,寻了个面首……,呵呵,那就更不是可以蹦出来的念头了。

再说,青年男女,欢爱之情,从属正常。

萧不易与李不易二人的情谊,旁人可是早就看出来了。

众人暗地里这么一转心思,萧不易便稳稳地坐在了主位之上。

笑过了,该说正经事了。

收敛一下心情,各个头目将自己准备好的回报放在了喉间,等着帮主问话:

“近来本帮各分坛目前情况如何?”

“回禀帮主,”

各分坛的情况,由副帮主邓飞统一整理汇报,一听帮主发问,便很是从容地开始了他简洁扼要的禀报,

“到上个月为止,我明日帮在全天下共设二十八处分坛,情况颇为乐观。自总坛实行‘武主商辅’的策略,取得成效之后,各分坛纷纷效仿,已渐入佳境,不再需要总坛拨款,而且入帮人数亦有增加。据上个月各坛上报之名册,我明日帮已有兄弟姐妹,共七千三百八十一人。”

邓飞此语一说,明日帮总坛诸位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却是把叙事的在下吓了一跳。

七千多人?

纵然是那些雄霸一方的武林大帮,帮众人数最多不过万余人。这明日帮才成立不过一年有余,而且,帮中又多是三十之下的武林青年。

七千多武林青年?

也能稳定得住?这么多热血青年,不怕出点什么篓子?

不过,看了这些身在总坛的明日帮一众大小头目那全然不以为意的表情,在下转念一想,立刻恍然:

这明日帮的前身——后侠帮,原来可是有万余帮众呢?这些头目们可都是从那里出身的,当然不会对这七千多人多么上心了。

上万人都过来了,七千多人还管不住?

当然,麻烦还是有的:

“不过,虽然各分坛已渐入佳境,只是,还是遇到了不少麻烦,”

作为明日帮副帮主,对于自家事,邓飞报完喜,自然还是要报忧的,

“对于经商,出身武林的各分坛坛主以及分坛兄妹不善此道,经常与别人起冲突,也遭了不少骗,属下以为,是否从总坛中派些兄妹,协助一下?”

“不,”

萧不易肯定地否定了邓飞的提议,

“让他们自己历练一番有好处。虽然我等出身武林,但是,武林如商道,尔虞我诈绝不逊色,让他们长长见识,对于他们自己,对于我明日帮,都大有裨益。”

“帮主所言甚是,”邓飞闻言,略一思索,点点头,但是,依旧提出了一点稳妥的建议,“只是,属下认为,稳妥起见,还是派些兄妹协助一下,一来稳定众心,二来,也防分坛遭受太大损失。帮主意下如何?”

萧不易静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邓大哥说得有理。好,此事就劳烦邓大哥了,一定要派些干练的兄妹,而且,交代好他们,把握尺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面。多让分摊的兄妹们历练历练。”

“是,属下明白。”

邓飞的说完了。

“巡查方面如何?”

萧不易很自然地问起了下一位,

“龙大哥,本帮弟子进来可有违法乱纪,为非作歹之徒?”

“哎~~~”

刚刚被众人指名,担任明日帮负责刑法的总巡使的龙虎一张口就是一声常常的叹息。

才当了两个月的总巡使,可是,却让他恍如过了二十年之久:

“上个月,本帮根据帮规,共处理了三百八十一名弟子,罚责根据所犯过错不同,各有区别对待,最严重者,被费去武功,逐出本帮,交由当地官府处理。呵呵,”

说着说着,龙虎突然无奈地苦笑一声,

“说起来不怕各位兄弟姐妹笑话。有些兄弟姐妹们犯得错误,当真不值一提,只不过与别人拌了两句嘴,一时昏了脑袋,动了狠手,就被费去了武功,哎,说实话,我这个总巡使都有些下不了手,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兄弟姐妹,这手怎么下得去……”

“下不去也要下,”

冷冷的一声,不仅打断了龙虎的苦诉,迫人的寒气也将一众兄妹们的惆怅与惋惜,一下就冲的一干二净,丝毫不留。

回头看时,身为帮主的萧不易表情严肃,全身更是散着阵阵冰寒,宛如深渊之中的万年寒冰,刚直,无可曲折,

“既然甘身加入明日帮,就要遵守帮规。对帮规不服可大胆提出,只要合理,必然会改。但是,如若没改,就要遵守,上到本帮主,下到每一个弟子,一视同仁,有法无情。”

淡淡地音调,却如千年古钟一般,每一下都在众人的心头一震。

看见众人脸色也都严肃了起来,萧不易回头看向一边的龙虎,

“龙大哥,大家将你推为总巡使,就是因为知道你刚直不阿。多愁善感,可不是你应该有的。你可明白?”

被此刻的萧不易这样点名,龙虎心神一紧,急忙说道:

“是,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影响本帮大计。”

“嗯,还望龙大哥谨记责任。”

萧不易点点头,脸色也缓和了下来,继续问道,

“总坛这边,近况如何?”

被萧不易刚才的那一下吓得不轻,此刻虽然这位帮主已经缓和下来,但是,一向胆小的卫释然却还习惯性地害怕着,哆哆嗦嗦地说道:

“呃,呃,那那那……那个,近,近来,总坛一切安好,未曾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因为人数已多,有,有些武林人士想……想加入总坛,都被我等回绝,或推荐到分坛了,还,还有……,呃,总之,总坛,一切安好,安好……”

花了好半天,总坛坛主卫释然总算是将自己的话说完了,听得众人好生费力。

“嗯,一切安好便好。”

没有在意卫释然的结结巴巴,萧不易点点头,表示满意。

看萧不易有条不紊地听取回禀,并在第一刻就做出了恰当的反应和安排,众多头目也都点点头,很是心服:

不过一年的磨练,萧不易这个帮主已经越来越像样了。

武功那么高;

相貌那么美;

加上这两样,能在这样的帮主手下做事,那可真三生有幸了。

众人再一想:

他娘的,李不易那个小子太有福气了。

能服侍这么完美的帮主,真不知道是他哪辈子的祖宗英魂不散,暗中关照啊?

等一下,

李不易?

好像,武林中,有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他的孩子,就取名这两个字:

不易。

好像,那位大人物,最近……

“对了,帮主,”兼职负责探听武林要闻的副帮主邓飞突然想起一件与明日帮关系不是太大的大事,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还有一件事,是本帮弟兄们刚刚探听得来,还不知真假。”

“什么事?”

萧不易尽管目前对明日帮之外的事情不太关心,但是,邓飞既然说到了,自然是要听听了。

“武林传言,”似乎这件事很是严重,邓飞说得颇为谨慎,“西武林盟主武余一已经闭关,意欲一月之后,挑战武林一帝——李惊飞。”

该顿之处,顿了一下,邓飞此言一出,整个总坛似乎被一股无形压力死死压住,一众头目都无人再敢出声。

武余一,

要挑战,

李惊飞?!

“至于此事是否属实,属下还未能查证,”早已被这消息惊过一次,邓飞算得上是堂中仅有的一个没有吓住的人,继续说道,“属下会派兄弟继续查探此事的。”

“让派出去的兄弟仔细查探,有了结果,立刻通知我。”

话音落下之时,堂中已不见了萧不易的身影。

身为一帮之主,还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大帮之主,萧不易每天的事,可还是很多的。

而且,作为武林帮派之主,她的武功,还不能落下。

哎,也真难为了这位女帮主了。

众多头目怜悯了一下,便各自离去了。

只有邓飞,还楞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

只不过,萧不易最后走的时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真的很淡,就只有一眼。

但是,就这么一眼,邓飞的心中却冒出来一种感觉:

武余一挑战李惊飞的传闻,一定要尽快地仔细彻查。

萧不易,对这件事,

很在意。

她在意什么啊?

唉,管它呢?

赶快去查吧,哪有空想这些?

想到这,邓飞一个激灵,急忙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

一边跑,他还一边想着:

武余一挑战武帝?

他不会是来真的吧?

“智帅”的行踪,从来飘忽不定。

因为他的夫人,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医仙子”农倩,曾两次许愿,要医尽天下贫苦之疾。

所以,这么多年来,哪有天灾**,那就有“医仙子”妇夫的身影。

细说起来,其实医仙子的德望,恐怕比她的夫君——“智帅”宋破邪,还要更高一些。

至于她的两次许愿,一次,是在与夫君宋破邪成亲之时,据说是为了多年来战祸所致的生灵涂炭,更传闻是为了弥补前朝同义皇室的一位皇子所造之孽而许下的心愿。

真是奇怪,同义皇室皇子所造之孽,与她又有何关系?

搞不懂。

因此,相对于第一次,第二次许愿所为,就让人明白多了。

那是她涎下其独子——宋义时,发下的心愿。

所为何事?

不言而喻,自是为了爱子一生平安健康了。

所以,当看到母亲为那些贫苦之人治病消患时的辛劳,宋义心中,就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之情,很是心疼,又有些难过地对身边的父亲宋破邪说道:

“哎,孩儿真是无能,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还要连累二老担心,更要娘亲为还愿而东奔西走,如此操劳,孩儿真是愧为人子。”

“呵呵,义儿,不必自责,”

听到宋义如此责怪自己,被誉为武林第一智者的宋破邪此刻却全然没有往日人前“智帅”的那副高深莫测,满脸慈爱,轻轻拍了拍那比自己略高的肩膀,很是轻松地说道,

“自古,父母为儿女担心,那是人之常情。莫说是人,便是那猫猫狗狗的,也要常为儿女发愁。只要看到你平平安安的,你娘和为父,便是再辛苦,也值得。再者说,”

说着说着,宋破邪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狡黠,就好像当年他与李惊飞、秦剑天几个老友开玩笑一般,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小子都把人家草原第一美女‘碧海天珠’的心都给偷过来了,怎么可能无能呢?你要说自己无能,草原上就不知道要有多少男儿羞于见人了?就是在中原之地,卡慕尔公主的美名,也早已传遍了,名望之大,可绝不下于你娘亲啊!”

听到父亲这么一番言论,宋义的眼神便立刻从娘亲劳碌的身影上,跳到了娘亲身边一起劳碌的另一位异族女子身上。

看着那草原上叱咤风云的艳丽身影,宋义的眼神中,充满了似水柔情。

只是,这柔情之中,却又隐着几分愧疚之色:

“哎,爹,孩儿只是觉得,对不起公主。孩儿欺骗了公主,利用了公主,孩儿觉得,自己不配公主这份真情。”

“嗯,”

听见宋义这满腹愧疚的言语,宋破邪认真地听完,点点头,然后张口便问,

“那你爱那卡慕尔公主吗?”

“爱。”

一下子,宋义就对自己想都没想就说出来的话后悔了,毕竟,卡慕尔公主和父亲的关系,在他面前,当儿子的说这句话,多少有点尴尬。

于是,他急忙解释道,

“啊,爹,您别误会,孩儿只是仰慕……”

“哎呀,爱就是爱,什么仰慕不仰慕的?”

宋义话还没说多少,做父亲的宋破邪就一把打断了他,颇有些严厉地训斥道,

“义儿,为父告诉你一句,男儿有时要说出真心话,不可因为顾忌其他就遮遮掩掩的,这样,会迷失自己的,知道吗?”

“是,爹,孩儿谨记。”

“那为父再问你,”宋破邪严厉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又是一副略带几分调侃的慈爱之色,

“卡慕尔公主,爱你吗?”

“公主对孩儿有好感,孩儿看得出,至于是否爱——”宋义一下子仔细开了,“她还未曾对孩儿说过类似话语。”

“你小子就给我装吧。”宋破邪似乎很是不满意,“不爱你,能和你大老远的跑来见我们?不爱你,能将你们订亲之事公诸天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动女儿家的心思呢?”

“呃……”面对宋破邪的一连串逼问,宋义有些支支吾吾,“孩儿只觉愧对公主,所以不敢妄加揣测,只望公主能寻得个好归宿。”

“爱一个人,希望对方找到心仪之人,这是对的。”宋破邪笑道,“但是,既然此刻对方的心仪之人既然是自己,那你就一定要勇敢的面对,担当。何为真情?真情便是不怕任何艰难险阻,不惧任何流言蜚语,无论你们将要经历什么样的磨难,拉在一起的手,都不会为了自己而放开,海枯石烂,至死不渝,这才是比金坚,感动天的真情,懂吗,傻儿子?”

随着最后三个字以那异常悠远的音调说了出来,这一番父子之间的谈话,让这两位姓宋的智谋之士,轻松地结束了:

“是,爹,孩儿记住了。”

“嗯,这才像话。过几日,我和你娘亲,就去北方草原上,和那蒙格力部族的老族长提亲,顺便,让你娘亲散散心。”

“是,那孩儿和公主先行一步,去准备一下。”

“嗯,”

看着儿子激动地摸样,宋破邪笑着点点头。

然后,他的笑容后面,就变成了一副严肃的神色,

“不过嘛,在这之前,义儿还要和为父,还有你惊飞叔几个,办点事情。”

“爹是想对暗皇一伙,”

虎父无犬子,作为武林第一谋士的独子,宋义不仅智谋不输于其父,更是了解父亲的心思,

“动手了?”

“不错,”

看到宋义反应如此之快,宋破邪满意地点点头,抬头仰望着西边的天际,又有一声长叹,

“哎,还是要和他们来真的,才行啊——”

宋义见状,也抬头望向西方。

那边的天,乌云满布。

好像,

是要下大雨了。

总牢之内,依旧静谧如常,清净的让人不寒而栗。

好歹是关押着天底下最重之犯的场所,要是不让人害怕,那这个天下,就不正常了。

不过,这令人只是想想,就觉得恐惧的总牢,今天此刻,竟然莫名其妙地传出一声大吼:

“啊——?”

这一声狂吼,底气十足,更有着无往不破的锐利之气,竟是刺穿了墙壁,连总牢之外的一众黑暗里的守卫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整骚乱,被黑暗里的一个手势制住了。

余音,在空荡荡地总牢里,不断回响着。

是从最里面的那间房里传出来的:

“喂,你小点声,”

一身尊贵之气,将并非奢侈之物的明黄绸缎衣物撑了起来,亦将誓统帝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