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易感觉自己在元府这些日子过的,真是太舒服了!

元府对他的招待,真是无微不至,无所不至!

这些天,但凡他想吃,就有山珍海味;想穿,就有绫罗绸缎;想睡,就有云萝梦枕;想走,就有八抬大轿;

出门,有人抬着;进门,有人拥着。

行走在潜阳县的街道上,行人分立两边,纷纷行礼,慌得凉轿上的李不易急忙起身还礼,有几次还差点摔下来;

想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方圆数丈之内,连声蝉鸣鸟叫都没有;要是想找人玩两把耍钱解闷的时候,那要多少人有多少人,而且,他还总赢不输,那银子是哗哗的往他兜里流,让李不易高兴得合不拢嘴,露着一排整齐干净的牙齿,哈哈憨笑个不停……

不过,这李不易倒似乎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主。

虽然自他踏进元府大门的时候,元猛就曾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他,让他将元府当做自己的家一般。可是,这李少侠倒是依旧相当客气。

刚来元府,麻烦下人带个路,事后不忘行礼谢过;有元府中年龄小不懂事的小子不慎冲撞了他后,他却一脸宽容,有时还要为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向元猛美言几句,少一顿打骂。

说句实话,虽说元府众人都是因为某些不明原因将这李不易奉为上宾,不曾想,这李少侠倒是很得人心,特别是元府下等弟子和其他的下人。

这日,元猛等人正在陪李不易喝酒。酒过三巡,看着管家任横那欲言又止地表情,李不易自己都感到一阵别扭,便出声问道:

“任管家,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如果用的到小子,但说无妨。”

“少侠果然好眼力,”被点破心事,任横偷偷瞟了一眼同席的师父,略加思索,一咬牙,猛的起身一行礼,吓得李不易急忙还礼,

“少侠,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少侠……?”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李不易吓的只会说这一句了。

任横见状,谨慎地说道:“李少侠,在下等自从几年前迁至这潜阳县,再未离开此处。此处地处偏远,鲜有武林人来往,武林之事,我等更是知之甚少。今日难得少侠在此,不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指点一二?”

李不易一听这话,适才脸上被吓着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另外一副尴尬表情。

很明白,任横的意思,是想让李不易露两手给他们瞧瞧。

武林中人的指点一二,除了功夫,恐怕也没有其他的绝活了。

武林中人,有的学武是为了混口饭吃,有的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还有的学武,是为了建功立业,等等。学武的理由,那是多种多样。

不过,无论这些人学武是为了什么,武林中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痴迷于武学。

无论是年不到双十的少年侠客,抑或是正值意气风发的中年掌门,还是早已子孙满堂的暮年前辈,每一个武林中人,对武学的追求,从来没有因为年龄,或者其他的原因,而有半分的削减。即便是如元猛等这些早已退出武林之人,亦是终日习武,不敢放下。其疯狂程度,真让人叹为观止。

所以,在任横说出心事的时候,李不易极快地望向另一边的元猛。果然,元猛完全在意料之中地看着他。再一看酒宴上的众人,都是一样期待的表情。

这是早商量好的!

看着李不易迟迟不应,脸上一副尴尬地表情,任横试探地问道:

“李少侠可是有难言之隐?若是如此,少侠莫要为难,就当在下没说过。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少侠见谅。”

武林中人,对武学狂热追求的同时,对门户更是极为看重。自家武学,本门秘籍,向来不轻易示人。这倒也是情理之中。若你轻易将自己的武学招式让别人看懂,想出破解之法。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以武解决之事,那你可就必定是悲惨之人了。任横当时提出请求时,正因为考虑到这点,才会犹豫不决,难以启齿。此刻见李少侠这般为难,心中一慌,急忙赔礼。

一旁的元猛也插话道:

“少侠,老夫弟子不懂事,是老夫之责,这里给少侠赔不是了。”

“唉,前辈严重了。”李不易急忙还礼,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缓,“非是晚辈不愿,只是,小子临行前,我爹,咳,家父再三交代,不得随意动武。况且,小子愚笨,虽是自小跟父习武,但是,连我爹三分本事都没学下,恐污了众位的眼,还请众位见谅。”

“唉,少侠哪里的话?”元猛哈哈一笑,“老夫等退隐在此,武林之事早已不过问多时,习武更是闲时用来打发时辰的。少侠莫要介意。”

“惭愧,惭愧。”听到元猛这般说,李不易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脸愧疚。

正当他松口气,准备坐下,再享用眼前满桌的佳肴时,一个飒爽的声音以一种极为嘲讽的语调,响彻了众人正在用膳的整个大堂,话语的内容令众人心中一阵发凉:

“哟,李少侠,在我元府白吃白喝了这么些时日,怎么,现在露两手都舍不得?令尊交代您不能随意动武,那交没交代您不能白吃白喝呢?”

大堂里,瞬间就如冰冻了一半,无人敢出口大气。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主座上的元猛,和其身边的李不易。

元猛此刻一脸寒霜,看向说话之人。

李不易的脸再次尴尬地扭曲起来,苦笑着也看向说话之人。

其实,他不看也知道是谁在说话。

整个元府,除了元猛的独女,元家大小姐,元英,莫说是元府,就是整个潜阳县,也绝对无人敢说。

虽然,因为李不易神秘的身份,元猛下令,元府上下不得有半点怠慢。加之李不易很有一套为人之道,粗鲁中带着亲密,因而元府中倒是有大半人很喜欢和这位神秘的少侠交往,李不易甚得人心。

不过,事无完全好,人无不遇难。

李不易只是得了大半元府的人心。

还有小半的人并不喜欢这位李少侠,或者,是很讨厌这位李少侠。

而这些人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这位元府大小姐,元猛的掌上明珠——元英。

循声看去,来人着一身女子劲装,身材高挑,身形挺立,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上,红润的嘴唇唇角挂着一丝冷笑,高挺的鼻子想必是适才冷哼之所,一对冷眉之下的一双俊眼闪着冷芒,威严之势,竟比其父元猛,亦不遑多让,远胜包括任横在内的其他弟子。

虎父无犬女!

此刻,这位绝非犬女的美丽姑娘,正冷冷地看着眼前那位,被众人尊称为少侠的年轻男子。

李不易的到来,对元英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作为元猛的独女,元英自小就对武林有着无限的向往。自小习武的她,不仅一直有成为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客的愿望,更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遇上一位武功人品俱佳的武林豪侠,与之结为伉俪,行侠仗义,浪迹天涯。

这不仅是元英的梦想,恐怕也是所有武林女子的梦想。

可是,今日好不容易见到的一个少侠,竟然是这个样子!

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也许是礼数周到,元英还可以接受;

好吃嗜酒,这个,元英也不能多说什么,习武之人大多能吃,其中不少更是嗜酒如命,何况元英本人也是海量;

但是,贪财好色,这个,就不是元英所能忍受得了。

自从李不易和元府众人赌钱,赢了第一笔银子后,他明显看出了这其中的蹊跷,知道众人是故意输钱给他,却从不点破,反而更是变本加厉,闲时就叫人和他赌钱。每次看到这李不易小心翼翼地将赢到手里的钱揣到怀里,元英都恨不得把他那两只手给剁下来。

贪财还是其次,这李不易竟还是一个好色之徒。

自打进元府,看到姑娘,李不易就双眼发直,下巴一耷拉,口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要是那姑娘再笑一下,那这位武林少侠可就要昏过去了。

元英的美貌,那在整个潜阳县也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李不易对她那更是不可言语之亵渎,让元英每次见到李不易,都是又羞又气,直想剜下李不易的那一对眼珠子,方解心头只恨。

这样的人,能是南武林盟主李惊飞李大侠的儿子?

在元猛告知元英自己的猜测后,元英说什么,也不能相信。

不相信怎么办?

简单。

看武功。

武林中,确定对方的身份,最好的途径,就是察看对方的武功,这是人尽皆知的办法。

所以,尽管父亲严加告诫,不可冒犯,元英还是冷嘲热讽了一番,希望能逼李不易出手,以确定他的身份。

看着眼前这位满腹怒火,就待爆发的元大小姐,听着那元大小姐锋芒毕露的言语,桌席上的李不易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硬着头皮躬身答道:

“元小姐莫恼,非是在下不愿,实在是家父严令,在下不敢造次,还望元小姐见谅。”

“少侠何必客气?”看着李不易这么为难,元英心中却是无比高兴,继而继续逼迫,“此处鲜有武林人士,今日我等有幸,得见少侠,是天赐良机。少侠千万指点一二,好让我等,开开眼界。众位师兄弟,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

“李少侠,露两手吧。”

……

元英身为元猛独女,又是天生丽质,在元猛众弟子中的人缘自是相当不错。况且,元府中有不少人也看不惯李不易,她一呼,众人应——

一时间,堂内一片嘈杂。

风口浪尖的李不易竟是被这阵势吓的一哆嗦,求助地望向身边的元猛。

看到贵客这般,元猛扭头,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

嘈杂的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一笼压抑的气氛,片刻充斥了整个大堂。

待无人敢再说话时,元猛才恢复了脸色,向李不易赔礼:“少侠莫怪,老夫教女无方,言语间冲撞了少侠,还望少侠海涵。”说罢,元猛一扭头,对一旁的元英呵斥道,“英儿,还不快来向少侠赔不是?”

“李少侠,元英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一句话,众人明显看出,席座上的李不易松了一口气,一边的元猛脸色也微微好转。

“不过,小女子还是希望少侠能指教一二,让我等开开眼界。”

果然是元猛之女,随机应变,一句话,让刚松一口气的李不易立时窘态大显,不知所措:

“这……”

“放肆,英儿,还不退下。”元猛脸色之难看,更带了一份担忧,不是的观察着李不易的表情。

“爹,”到底是掌上明珠,元英就敢违抗父令,一张粉脸也是丝毫不让,“女儿只是想见识一下少侠的功夫,有何不可?”说到这,元英瞄了一眼一旁的李不易,眼中满是鄙夷,“莫不成,李少侠不会武功?或者,您不是李少侠,只是来骗吃骗喝的?”

“你……”说的是旁人,但是,不知怎么的,元猛却是被气得语塞。

“唉,前辈莫怒,前辈莫怒,”正当堂中众人被元英这一句话说得不知所措时,刚才一脸窘样的李不易这个时候,却跳了出来,打开了圆场,“这样,既然元小姐和众位都有此雅兴,晚辈就献丑,只出一招,前辈,元小姐,众位,意下如何?”

这一次,李不易一句话,倒把刚才咄咄逼人的元英给难住了。

这骗子还有一手?

还是,

他就真是那个传说中的李少侠……

元英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过,自小习武练就了她不服输的性格,她一抬头,朗声答道:

“好,小女子在这里谢过李少侠了。还请少侠指教。”

“元小姐言重了,前辈,您看?”李不易脸上由尴尬又变成了微笑,请示元猛。

“既然少侠有此雅兴,老夫求之不得,来人,将练武场收拾干净。”元猛命人准备去了。

稍停,众人便来到了元府的练武场。

元府的练功场非常宽阔,恐怕要占了小半府邸,且非常整洁。地上那斑斑的痕迹,显示着众人的勤奋。李不易叹道:“果然是武林世家,小子开了眼界了。”

“岂敢,少侠过奖了。”元猛笑道。

元英听到李不易的赞赏,总是觉得不顺耳,便没好气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依旧冰冷地催促道:

“少侠可准备好了?可否让我等早些开开眼界。”

“那是,那是,小子献丑了。”

李不易行礼毕,便走到场中央。

众人围成一个半圆,摒弃宁息,瞪大了双眼,一眨也不眨,生怕错过这一刻。

这李不易李少侠,到底会出什么招式呢?

只见场中央,身材并不高大的李不易静静的站立着,双眼微微闭着,似乎在蓄势,等待下一刻,震惊全场。

忽然,他动了。

动作非常缓慢,但是,一拳一脚确实非常认真,非常到位。他的双眼依旧是闭着,右腿向前迈出半步,脚尖虚点地面,左腿半弓,左拳在前形成护卫,腰后藏着右拳。这时,李不易再次停了下来。

他这是干什么?

众人心中疑惑。

这有点像扎马步的架势倒是不错,莫不是李少侠再给他们演示自己的基本功夫吧?

正当众人迷惑不解的时候,突然,李不易紧闭的双眼猛的张开,微微一叹,腰后的右拳向前猛然击出。

好直的一拳!

看到李不易发拳,众人心中想到。

正当众人这般想时,李不易的拳变了。

直直的一拳,突然凭空扭曲了起来。

就像是一条蛇,在盘绕这一棵大树;又像是一串水珠,被激流中的一块顽石激起一般。

唰的一下,扭曲的拳头,又变成了直直的,停在了那里。这一拳,就好像是钢铁般坚硬笔直。

这是什么拳法?

好怪!

众人一脸不解,转头望向元府内,武功最高的人。

元猛此刻却是眉头紧锁,旁若无人地沉思着,右手还不时的比划着什么,直到李不易走到他身边向他请教,他才回过神来,赞赏道:

“李少侠不愧是出身名门,刚才一招,一拳两变,恐怕老夫也无从破解,佩服,佩服。”

“前辈过奖了,小子献丑,入不得大家之眼。”不只是天气炎热,还是发招用力,此刻李不易的额头之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好了,”元猛见李不易此状,转身向众人说道,“少侠的功夫你们也见识到了,直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还不快谢谢少侠?”

“多谢少侠赐教。”众人其一躬身,其中包括适才对李不易非常不客气的元英。李不易急忙还礼。

元猛见众人一脸迷糊,知道他们不解李不易刚才一招的厉害,不过此刻不好细说,便道:“行了,你等以后勤加苦练就是。走吧……”

还没等元猛说完,一个冷冷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发一拳,有两变,敌人就要用两招来对付。果然是好招,不过,变化两次,却不知能不能快过这柄剑?”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不易三丈之外。

随即,黑影内,激射出一条银线,直取向李不易。

一剑出,万里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