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的永定,寒风瑟瑟,万物萧杀。

清晨,几只死鸟横卧在雪堆里,一动不动。这些鸟都是北方寻常所见的麻雀,这些死鸟像是从树上直接掉下来的,脚趾还保留着抓握树枝的形状,它们就死在马路上,但没人注意,像这样寒冷的冬天,冻死人都是常有的事儿,没人会对几只野鸟的死亡感兴趣。

陈菲菲一直心神不宁,因为她此时遇到了更大的麻烦,这个麻烦来自于她本人: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

这天早晨她坐在屋子里,掐指算着日期,可越算越感觉不对劲,自从遇到耿长乐后,她的月事一次也没来过,可之前一直集中精力对付程云彪和黑仙会,整天提心吊胆,她也没把这当回事,只是心里一直嘀咕,只当是那段日子太紧张了,身体的节律有些紊乱,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感觉情况有些不妙,连着两个月都不来,女人心里都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状况,而且她最近变得很馋,特别愿意吃酸的东西,几天下来已经让耿长乐买了无数次的冰糖葫芦和酸枣糕,她开始怀疑自己在失去记忆的那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一想到这些,她的脑袋就疼得像要裂开。

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已然怀孕两个多月了,眼看就要显怀,永定县城本就不大,到时候自己挺着大肚子出现在街头,人们会如何议论自己?经过大破黑仙会事件,她在永定已经是名声大作,县城里不认识她的人还真是屈指可数,这要是让人看见,岂不是人都丢尽了。

更糟糕的是,她的突然怀孕会让日本人更加起疑,那时候她会被渡边一郎更多关注,想要救出关在监狱里的俘虏更是难上加难,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她得想个办法将这件事平滑过渡一下。

就在她还为此事一筹莫展的时候,县长突然派人来请,自从程云彪死后,那张任命状自然成了废纸,庞越理所当然地官复原职,依旧当他的永定县长,渡边一郎和田中小尾虽然对他的无能深感不满,可又找到不到合适的人选,特别让他们脸面无光的是他们亲自挑选的接班人竟然还策划着阴谋,无奈之下,换县长的闹剧就这样不了了之。

刚除掉程云彪的这些日子,陈菲菲难得享受到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怀孕事件搞得她心神不宁,她甚至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一向自诩冰雪聪明的她此时感觉自己竟然连一个傻丫头都不如,此时县长突然派人造访,又打断了她的思路,使得她心里愈发烦躁不安。

“出什么事了?”陈菲菲一脸不高兴地撅着樱桃小口,冲着来人翻起白眼,对庞越手下的人她一向都不太客气。

“听庞县长说,昨天晚上又出怪事了!”尽管天气寒冷,可来人仍不断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陈菲菲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恐慌。

“程云彪都死了,还会有什么怪事?到底怎么回事?”她穿起呢子大衣,又往脸上涂了些脂粉,这些脂粉都是庞越派人送来的。其实她心里也知道,程云彪的死并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正所谓该来的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还真他妈快。

“听说昨天晚上有人突然疯掉了!”走在路上的时候,来人小声对她说道。

“疯掉了就送到医院去嘛

!”陈菲菲随口说道,“你们县城里有山崎大夫这么出色的医生,专治这种疯病。”她说完自己都想笑,总说山崎玉的医术好,可这么长时间,连一个李山都没治好,倒是其他不相干的活儿干得挺出色,真不知道他这书是怎么念的。

“送不到医院去了!”这个人一说到这儿,额头上就不住地冒汗,而且声音都有些颤抖,“死了,全死了!”

“你是说一家人全死了吗?”陈菲菲只是听他说了一句,就开始不自觉地脑补起相应的场景来,然后把自己吓得汗毛倒竖,兀自打了个寒颤。

庞越站在办公桌前,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一见到陈菲菲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快步赶过来,想拉她的手,陈菲菲轻轻一闪,避开他急切的目光,上下在他身上打量一番,轻抿嘴唇笑道:“庞县长,您还真是学识渊博,几天不见,就学会全身接地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看到庞越那剪裁齐整的裤脚下面,有一根银灰色的金属细线搭在地上,这样有高压电火花打在身上的时候,电流会直接导入地下,不会与身体接触。

庞越看看自己的裤脚,尴尬地笑了笑:“现如今,你陈菲菲可是神人,全身带电,神功护体,深不可测,我也是怕被你电着才不得已把自己保护一下,别见怪!”

陈菲菲没搭理他,兀自坐到他的办公桌前,掏出一根烟,点着之后就翘起了二郎腿,在淡蓝色的烟雾后面看着他的脸。

“这两天又出事了!”庞越开门见山地告诉她,昨天晚上,有两个人突然发了疯,他们互相殴打撕扯,最后双双身亡,后来人们赶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四肢尽皆折断,而且两人徒手将对方开膛破肚,死状惨不忍睹。

虽然她已经知道大概的情况,可听庞越说起来,还是感觉脊梁骨一阵阵地冒寒气,她又吸了一口烟,借着尼古丁的力量来维持自己的情绪。

“两个人同时发疯吗?”陈菲菲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据邻居说,当时屋子里乱作一团,只听见怒骂声和惨叫声,过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当时他们还以为只是屋子里的人吵架,谁知早晨一看,竟发现自己隔壁变成了人间地狱。”

“也就是说,屋子里有两个人,但是不知道谁发疯,他们俩以前得过精神病吗?”

“没有,这两个人都很正常,这也是最令人疑惑的地方,莫非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想连我都有些胆战心惊

。”

陈菲菲吐出一个烟圈,心想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的胆子我在崔家宅院就见识过了,让程云彪逼得无路可退,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想到这里,她轻轻哼了一声,对庞越的话未置可否。

庞县长看上去很紧张,他凑到陈菲菲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渡边太君对这件事极为震惊,他命令县政府必须将此事调查清楚,你也知道,我是刚刚复位,不能有一点闪失,所以才把你请来。”

陈菲菲冷笑了一声:“渡边一郎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对平民发疯的事儿这么上心?”

庞县长小声说道:“因为这两个人里面有一个日本人…”

陈菲菲霍地站起身来,将手中残存的烟头掐灭,冷冷地对庞越说道:“庞县长,你官复原职,我代表个人祝贺你,至于调查这件事,这本是你们县政府和警察局的责任,我一介平民,对此恐怕无能为力,告辞了!”说罢就要走。

庞越见状赶紧阻拦,他五官挤在一起,努力拼凑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陈小姐,你可不能这样啊,想当初你和程云彪争斗的时候,我可是给你帮过忙的,我之前已经办砸过皇军交待的差事了,这次不能再有闪失,你现在不能见死不救啊!”

陈菲菲冷眼看着他摆出一副铁杆汉奸的嘴脸,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她皱了皱眉,根本不想搭理他,庞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这已经是第二宗了,在一天前还发生过同样的事儿,不过发疯的是一户普通老百姓,那件事我就怕惊动太君,就给压下了,谁料第二天就发生了日本人身亡的事儿,想想吧,如果你不帮我的话,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在谁身上?”

他最后所说的这番话还是起到了作用,本来坚决要走的陈菲菲听罢沉思半晌,停住了脚步:“我能帮你什么忙?”

庞越说:“陈小姐天资卓越,冰雪聪明,你凭一己之力就能大破黑仙会,要查清这件案子,除了你我找不出第二人。”

陈菲菲尽管对庞越的为人颇有微词,但是这种奉承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内里还是感觉很受用,这也是人性中固有的秉性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