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寒冬,连续下了十几天的大雪。

每日庭院中都要清扫,多日积累已经在院子的角落中堆起了一堵高高的雪墙。

这一日是难得的晴天,林夕落心情格外的好,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她时常会心的笑。

笑的虽然莫名其妙,可这股姿态让魏青岩倒是放下心来,起码她不再因为妊娠而呕吐不止、夜夜睡不安稳了。

前一阵子朝堂之上林忠德弹劾大理寺卿钟至翰没能成功,只被皇上下令闭门思过,而第二日,福陵王便送了帖子,邀请这一位钟大人参加“麒麟楼”的暗拍。

这一次钟至翰不敢再以公务缠身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前去。

而这一次,福陵王没有再拿出摆件当幌子,而是厚厚一箱的折子,一份折子一罪证,想让皇上消气么?您拿银子买吧!

不想花银子也没问题,外面马车就在,搬上马车送进宫……

钟至翰满头冒汗了,福陵王能在这个时候顶风要银子,这显然是皇上默许过的。

于是,福陵王这一把大砍刀磨的锃光瓦亮,狠狠的敲了钟至翰一笔。

林夕落好奇的追问他到底宰了多少银子,福陵王初次在林夕落面前直了腰板,只回一句:

“足够让他倒退回寒窗苦读的日子。”

林夕落心惊了,不过惊后是喜笑,他能这么狠的下刀,一是为魏青岩的事打击报复,二来恐怕是再抽周青扬一嘴巴。

朝堂之中但凡是长了脑袋的人,谁能不知道钟至翰是太子麾下的人?

而周青扬得知此事也丝毫反应没有,日子如寻常一般平静,转眼就至腊月,快过年了。

林夕落挺着肚子不停的往嘴里塞吃的。

自从妊娠反应消去之后她则胃口大开,无论是什么饭菜,哪怕是一碗清淡鱼汤都能喝的津津有味儿。

魏青岩很高兴,每当看到林夕落鼓着腮帮子往肚子里咽。他的脸上就能露出笑,魏海时常在一旁看的龇牙咧嘴,心中只纳罕这世上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连阎王都能笑成弥勒佛了……

用过午饭,林夕落则抚着鼓起的肚子。“有点儿太饱了,想出去走一走。”

魏青岩朝外看了一眼,她许久没出院子,乔高升也说过不要每日都圈起来反倒不易于生产。

“我陪你。”魏青岩走在她的身旁搂着她的肩膀,如此她稍有不适便能扶得住。

冬荷取来了厚厚的披风,而秋翠则递上暖手炉,魏青岩一边陪她在院子中散步,林夕落一边说着过年的事,“想父亲和母亲了。也不知道天诩怎么样了,仲恒这几天也该接回来了,不在侯府中居住,但过年总不能让他一个人。”

“倒是够操心的。”魏青岩这一句则遭了林夕落个白眼,“每日也不让想别的事情,自当要想身边的人了。”

魏青岩轻笑,而这一会儿,姜氏与魏青羽则从院外进来。见到魏青岩与林夕落在外面站着,姜氏则有些急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在外站着?”

“出来透一口气,下了十几天的雪,好容易有个晴天,多不容易。”林夕落的说辞姜氏可不信,“那也不行,快随我进屋。”

姜氏说着,则拽着林夕落就往屋中走,林夕落一脸苦笑。可也知道这位嫂子是真心对她好,只得嘟着小嘴听话,跟随姜氏回了房间。

魏青羽没有跟随,与魏青岩二人在院中细谈,可瞧他的模样好似所谈之事没那般轻松。

林夕落回头见魏青岩蹙紧眉头则有些担心,姜氏见到则劝:

“如今你什么事都甭操心了,男人的事让男人忙去,你还是安安稳稳的关心你的肚子。”

林夕落撇嘴:“最近都快养成小猪了,瞧我这胳膊,胖了好几圈。”

“胖才好。胖有福气。”姜氏不管说什么都是讨吉利话,林夕落听着只是笑,“这要过年了,又将三嫂给找去帮忙了?”

侯府过年向来是大操办的,今年是方太姨娘掌事,自然也不例外,可换个人,这事儿恐怕就不同寻常了……

姜氏听完则摇了摇头:

“还是针对银子的事,想让我插手,但这个烂摊子如若接手的话,我岂不是成了背黑锅的?便说你三哥如今忙,孩子照看不过来实在力不从心。”

提及银子,林夕落豁然想起薛一当初所说,这还打算在外置产?

可薛一说要将此事告诉魏青山,想必如今魏青山也知道了,可怎么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四哥呢?最近在忙什么?”林夕落问起他,姜氏则道:

“帮着侯爷整军,十天半月才归来一次,更是累人的活儿,还不如你三哥当个跟班跑腿儿的。”

原来是不在府中……不过依照魏青山的性格,想必也只能说上几句不许动手脚,可这两个女人背后的动作他也管不过来。

“如今看来是都不容易,倒是五爷最清闲了。”

林夕落想起魏青岩,这已经几个月过去,他还真是很少离开她的身边,即便偶尔有事,也是晚间她休歇之后出去,她醒的时候,他几乎不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过年了,侯爷有意让侯夫人出院子,侯夫人则与侯爷谈条件,要求让他撤掉给二哥与二嫂的禁令。”

姜氏说起此事,脸上也满是不悦:

“如今侯爷还没有定下,但你三哥说,侯爷已经动心,只是还没找到下台阶的方式,但话中已经暗示过你三哥,他在装糊涂,如今也是来与五弟商议一下此事怎么办。”

要让魏青焕与宋氏出来?林夕落都快忘了侯府还有这两个人了……

不过侯夫人这性子也的确是一奇葩,被侯爷解了禁令允她出院子还不行,还要讲条件?

这女人岂不是傲上天了!

“他们要是出来,这府里头恐怕就更乱套了。”林夕落想着魏青焕跟宋氏,当初就往她的身上泼脏水,更是毁了魏仲良的名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道放出来后是否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林夕落想到此,豁然觉得她实在是把人想的太过善良了。

让食肉动物吃草,那也不过是嫌肉油腻调剂调剂,腹中有了亏空,岂不是还逮谁都想咬两口肉?

“都是整日里扯着嫡庶的位份没完没了的计较,有何意思?”姜氏扯到“嫡庶”,则忽然想起了魏仲恒,“……仲恒那个孩子快回来了吧?如今怎样?”

“定期都有人来向我回事儿,学的很好,倒是这块料,不过也是被逼无奈,科举不允、入仕不允,怎能不寻口饭吃?”林夕落说道魏仲恒,不免想起了魏仲良,“那位侯爷的嫡长孙怎么没了音讯?”

姜氏似也没有关注魏仲良,只是道:

“鲜少能听闻他的事,侯夫人虽然不出‘筱福居’,可依旧在操心给他定亲的事。”

“定亲……”林夕落道:“侯夫人还真是有这股子韧劲儿。”

***

姜氏与林夕落说着魏仲良,而魏仲良此时正在侯夫人这里听她训话。

“你整日里喝闷酒到底想喝到什么时候?你父亲过世,你不守孝、不尽嫡长子之责,出去花天酒地,你还是丁忧期的孝子?出去还不让人戳碎你的脊梁骨,你就不能争一口气,把世子位争到手?祖母也就能放心的闭眼了!”

侯夫人越说越恼,看着他一身酒气的味道就手掌发痒,恨不得给他两巴掌,可终归是孙子,她扬了半天的手却只得狠声骂道:

“你……你实在是气死我了!”

“我不守孝?我再努力又有何用?祖父一心听着五叔父的话,带着三叔父出门,而他们也排挤我,根本不允我帮祖父办事,世子位,狗屁吧,他们愿意争就去争,我抢不过!”

魏仲良梗着脖子反驳,侯夫人道:

“你个不争气的,祖母为你操了多少心?争到现在你说不争?说不抢?你才是侯爷的嫡长孙,才有承继世子位的权力,他们一帮姨娘生的,你都比不过,你到底是不是我孙子?”

“是不是我怎能知道?难不成让我跟魏青岩去拼?”魏仲良站起身,“不过是来寻您借点儿银子,却又被斥骂一顿,我走了,再也不来了!”

“你回来!”侯夫人大喊,魏仲良道:“我不回!”

侯夫人气的头脑眩晕,花妈妈连忙扶着她,侯夫人眼泪掉下,哑声道:

“做了什么孽啊,我怎么有这样不孝的孙子啊……”

魏仲良走出“筱福居”,他却迷茫的不知该朝何处走去。

他能去哪里?

摸一摸空囊的钱袋子,里面已经只剩几个铜钱儿,连一块整银元宝都没有。

以前他是最不稀罕铜钱儿的,可如今呢?

魏仲良仰头苦笑老天爷不公平,只得再去侯府的小院寻她母亲。

行进这个寡居的小院,魏仲良却正遇上来此送银子的小黑子。

小黑子每一季都来替魏仲恒送月例银子给他的生母姨娘,而冬季临近过年,魏仲恒不但给了月例银子,更是添了一支他自己雕的桃木钗。

虽然是最普通的木料,可这一份心意却是魏仲恒所献。

小黑子在这里笑着说魏仲恒过的多么多么好,让姨娘放心,可这几句逢迎之词却着实点着了魏仲良的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