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竖贤这些时日一直都在纳罕一件事。

自他从翰林院调至都察院之后,头一个折子乃是弹劾魏青岩,而接连之后但凡是他有意弹劾之人,魏青岩总能交给他此人罪证。

无论是贪赃受贿亦或有违礼制、家门不洁等罪证都能证据俱全。

林竖贤为人清正,这些人的罪证已在眼前他自当写折子上奏,无论何人来说情都不肯罢休。

不过即便来说情也是无用。

基本上林竖贤在朝堂弹劾之人从没有一个能翻过身来打击报复他,因为罪证确凿,人证物证言证据在,不是下狱就是杀头,连罢官流放之人都格外的少,谁还有心为一罪臣求情?

其他朝臣更怕这口一开再被林竖贤逮住把柄挖出他们的错儿,故而全都闷声不语躲的远远。

故而,林竖贤成为大周国朝堂之上第一个不倒言官,但凡是被他盯上的人无一有好下场,而朝野上下私下里也多了几句评价,林家人的嘴都惹不得啊!

不过如此一来也有弊端,林竖贤于西北除却在朝堂说话,平时周围没有相交好友,为人甚是孤僻。

但这对林竖贤来说却是个好事,他本就不善交际,更是乐得少了寒暄逢迎,除却上折子查证据就是看书行字,岂不乐哉?

可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无法解答,那便是他无论盯住哪一位官员,魏青岩都能把罪证呈上,他这都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对于此事,林竖贤不是没问过魏青岩,可魏青岩与他谈的唯一一个条件便是不允许对外露出证据是从他这里得来。

林竖贤虽然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可也答应了魏青岩的要求。而后他也想明白了,都察院之职责便是纠文武百官之错、辩明冤枉之事、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他只需尽职尽责就是了。何必要把这些事刨根问底?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想通之后,林竖贤则甚是轻松,而前阵子去信这两日也该收到了。正在想的功夫,门外则有人前来送了信件。林竖贤打开一看,果真是魏青岩的回信,而此次他欲弹劾之人正是刑部侍郎大人,本以为打开信能得到关切此人的罪证,可孰料纸张只有魏青岩的一句话:

“泊言岳丈,贺礼,暂不弹劾。”

这是让他摁住弹劾的折子不发了?

林竖贤略微皱眉。思忖片刻才将信件放入油灯之上,火苗窜起,烈焰将纸张燃烧而尽,林竖贤看着那已经写了一半的折子自问:

“这算送他的亲事贺礼么?魏大人,野心太大了啊……”

***

魏青岩晚间也赶到“景苏苑”,与林政孝一同商议了李泊言的婚事。

二人自都达成一致之意,婚事虽好,但也要敲定刑部侍郎唐永烈唐大人不会左右摇摆当那个墙头草。

魏青岩听林政孝如此说,则是道:

“岳父大人放心,唐永烈如若敢再提此事。而且是与福陵王旁敲侧击的求好,想必他心中也考量过墙头草当不成,而且……他敢轻举妄动,我就罢了他的官。让他指望着泊言吃饭。”

听魏青岩如此说辞却把林政孝吓了一跳,罢官?他哪来如此大的权势?

魏青岩从一旁拿出了袋子,里面全都是唐永烈的私密之事……

林政孝翻开来看,目瞪口呆之余不免感慨连连,“贪赃、人命……单是其中一样他恐怕都保不住脑袋啊!”

“岳父大人与他相谈泊言婚事之时不妨轻言提及其中一二,看他如何反应了。”魏青岩这般说,林夕落则道:“义兄可是知道了?”

魏青岩点了点头,“略微知晓,不过娶妻事大,他心中已有斟酌。”

林夕落放下心,“他心中有数即可。”

林政孝也格外赞同,“本就为人敏感,不过婚事若谈成便要大办了!”

“有劳岳父。”

说完此事,林夕落与魏青岩自当留在此地用了晚饭,而魏青岩又揪着林天诩看他行字背书、拳脚骑射。

许是交往久了,林天诩对魏青岩也没有以往那般害怕,反倒更乐意听他这位姐夫讲兵法故事。

天色已晚,魏青岩与林夕落只得离开“景苏苑”,而回程的路上,魏青岩则陪着她坐在马车上,林夕落说了今日与秦素云相谈之事,更说了秦素云对齐献王的评价。

“……她不否认齐献王有意争位,但也没有肯定答应,齐献王妃是个极其聪明之人,她不行阴谋诡计而是光明正大、云淡风轻,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还说什么了?”魏青岩见她欲言又止,“三个问题,这才一个。”

“还问了当初你我成亲时,要杀我的人是不是齐献王,她也立即就承认了。”林夕落说到此,“所以我对这位王妃的行事方式格外惊讶。”

魏青岩听及此话,心里似多了几分冷漠,“齐献王虽然张扬,可为人格外精明,他当初格外怀疑我娶你是否另有目的。”

“你有吗?”林夕落反问。

魏青岩道:“有。”

“是何目的?”

“喜欢看你撒泼骂人打浑子。”魏青岩说完,林夕落气鼓鼓的撅嘴,“又调侃我。”

“是真喜欢。”

……

林夕落答应了秦素云放过李乾昆,但那位黄大人却没逃过这个栽。

魏青岩去信提及这位州府推官,林竖贤立即开始查他的劣迹,没过两日的功夫,弹劾折子一上,皇上当即批复罢官抄家。

圣旨从西北传回,幽州城内一阵鸡飞狗跳,黄夫人跪在齐献王府的大门之前哭了一宿都没能得见秦素云一面,齐献王更是多日都没回府,显然是在躲这件事。

事已经出了,林夕落听了李泊言所说只是微笑不语,转而便开始让李泊言刻更细的字。

“字虽然已经很小,可与妹妹相比还是不够细微,这果真不是个好练的活儿啊!”

林夕落摸着他刚刚刻过的木片,其上仍能摸得出明显痕迹。

“再细微的字便不是术而是道,用心而非用手,不知我这话义兄是否能懂了。”林夕落脸上也苦笑,“如今只能靠你自己体悟,我无能为力。”

李泊言的眉头微皱,“看来无论何事都离不开‘术道’二字,这是两个境界,无妨,我自己体悟便罢。”

“义兄,婚事可是定了?”林夕落问着此事,李泊言也没有搪塞,“义父已经与刑部侍郎大人约定‘麒麟楼’开张之日谈此事。”

“也好,回头发帖子之时再定一分相约刑部侍郎夫人与唐小姐,我也提前见一见这位小嫂子。”林夕落说完,李泊言则怔了片刻,“我已经与义父大人说好,成亲就在‘景苏苑’不再额外立宅院,魏大人也答应了。”

“啊?”林夕落惊讶的张了嘴,“义兄,你这是作何?”

李泊言摆手,“你不必多想,即便成亲,我也会跟随魏大人奔波各地,何况这手艺暂时只有我一人会,如若出征自少不得我,若单立宅院的话,府中只有她年幼一人,我不放心,更不放心唐永烈,索性与义父义母同住,能照看二老,二老也可帮我看顾妻儿,说起来却是我自私了。”

“少说这等话,只要父亲和母亲答应就好,而且是义亲,就怕那位唐小姐不愿。”林夕落虽不顾忌规矩,可旁人却是顾忌的,并非亲生父母按说是不能同居一个宅院,李泊言有此心,唐家怎能答应?

李泊言当即道:“不答应我就不娶,爱嫁谁嫁谁!”

“这臭脾气。”林夕落忍不住挤兑一句,李泊言脸色一怔,“已经商议好了,义父在后方另起一个小院儿……”

“原来是在这儿硬装汉子。”林夕落继续嘲讽,李泊言则无奈摇头,待再刻一条微字,他已经累的额头是汗,心中更加笃定此术是用心了!

魏青岩与福陵王归来,众人又商议了“麒麟楼”开张之事,还有七日便是开张之时,福陵王摩拳擦掌等待许久,而魏青岩事先声明,此事他只站幕后,不会抛头露面。

“此事你不露面?那你想作何?”福陵王没想到魏青岩会有如此打算,纳罕之余更在猜度他用意何在。

魏青岩面色认真,“自当是真,王爷在外收礼钱,我就在后方数银子,岂不乐哉?”

“那点儿礼银有何可数?你不露面也可,但五夫人要出面应承女眷和行家,若真出现个懂行之人本王可就露怯了!”福陵王满脸不信,却执意要拽着林夕落,魏青岩对此倒不介意,但对数银子的事却狡黠冷笑:

“不当官了为的就是收银子,等着看我的本事了!”

未出几日,“麒麟楼”开张的帖子在幽州城内所有官员府邸都已经接到,与此同时,上朝之日,皇上的贴身太监郭公公宣读圣旨赏“麒麟楼”亲笔御提金匾,众官代朕恭贺福陵王……

众官一听当即傻眼,皇上都赏了金匾了,他们这些官还敢吝啬吗?

虽说麒麟楼开张之事早就知道,而且已经备好礼准备送去便是,但如今来看确实不妥,不但人要到,而且礼更要厚上几倍啊!

众官散朝之际不免都咬着后槽牙到福陵王面前齐声恭贺,福陵王从朝堂出门第一件事就直接奔向了宣阳侯府,吵嚷着道:

“魏青岩,你打着本王的旗号向众官勒索银子,你够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