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同侯夫人用过午饭,林夕落则在这屋子之内抄了一下晌的经文。

瞧其行云流水的行字,倒是让周围的丫鬟婆子多了几分惊诧。

这位五夫人不一直都乃个跋扈泼辣的性子?却也坐得住行字,而且这笔锋流畅、文字俊美,好似……好似比大夫人都强?

孙氏在一旁看了半晌,心中难免也有惊愕之色,但侯夫人一直就坐在此地看着她,孙氏哪敢多嘴?只得又遵着侯夫人的吩咐去做事。

林夕落并非是故作沉稳。

她本心好静,当初为了雕百寿图能整日在杂间不出,反而心情愉悦,如今虽非雕字,乃是动笔抄经,她也能沉下心来。

侯夫人的心中略有忐忑,这小丫头除却起身活动活动手腕,亦或去净房小解,随即便归来抄经,沉静的连她都不敢信?

即便周围的丫鬟婆子们说话、回事的声音响亮,她都不分神,这小妮子还有如此本事?

依着侯夫人来看,这并非是能装出来,即便是她,在这里坐一下晌瞧着她抄经都会觉得疲累。

尽管年纪大,可这行字可并非是个容易的事,字韵墨染,可是浑身用力,看着她都跟随着累,整日拘她抄经倒是无问题,可总不能这样日日的看着她?

侯夫人心中一时间没了主意……

“咳咳……”侯夫人轻咳两声,林夕落不搭理,花妈妈看了看,则上前道:“五夫人?”

林夕落依旧未停手,花妈妈看向侯夫人,侯夫人恼意更盛,花妈妈只得碰了碰她。柔声道:

“五夫人,歇一歇吧。”

这一碰,林夕落又是“呀”的一声。手一抖,狼毫掉落,墨汁飞溅。染了一地……

侯夫人捶了捶胸口,闷气道:

“今儿我累了。你先回吧,与你说两句话都不搭理,你耳朵是长了哪儿去?”

林夕落撩笔起身,“母亲与儿媳说话了?这倒是没听到,一门都在抄经上,自要虔诚,不能乱心。母亲让我抄经文,不就是为了这个?”

句句有理,侯夫人只想快些让她走,冷讽道:

“你倒成了虔诚的了,回吧。”

林夕落行了礼便往外走,迈出正堂的门,冬荷连忙上前搀扶,侯夫人粗喘着气,口中斥骂:“装傻充愣!”

花妈妈拿起林夕落抄的经文:

“这五夫人的字倒是让老奴格外惊诧,据说织绣也是拿得出手。倒并非是跋扈之女,有几分才气。”

侯夫人不愿看,“你倒是替她说上好话了!”

“老奴不敢。”花妈妈不再多说,侯夫人道:“把这字都烧了。明儿继续让她抄经!”

***

林夕落离开此地回了“郁林阁”,只觉得这胳膊开始酸,秋翠在一旁连忙的捏着,冬荷在一旁嘘声道:

“奴婢在门口守着都累,五夫人您却一直在抄经文,侯夫人这也的确太为难您了。”

“沉上几天再说,她不怕耗费纸张笔墨,我自然也不怕,今儿你们在那院子里守着,都瞧见什么了?”林夕落看向秋翠,秋翠即刻道:

“奴婢送了您去,便回来随常妈妈学衣裳首饰的收拢、搭配,时而有婆子来请示事,奴婢就随着,常妈妈倒没隔开奴婢,就这样一件一件的回了,而且讲话有度,也不刻薄,让奴婢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冬荷在一旁接着话道:

“奴婢跟随您在侯夫人那里,那地儿的丫鬟婆子无事都不开口,倒是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过两次,但都在门口看一看就走了。”

孙氏是个油滑的,宋氏的心眼儿都长了外面,不用太过思忖便能明白她在想什么,林夕落对此不屑,喃喃道:

“那就继续瞧着是了,看她想折腾出什么花样。”

用过饭,林夕落洗漱后便上了床,侍卫已特意来通禀,魏青岩晚间兴许不会归来,虽说这两日亲密惯了,可林夕落心中也有庆幸,她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宿觉林夕落睡的格外舒坦,连个梦都没做,睁眼便是二日清晨,冬荷打来洗漱的水,林夕落看着道:

“明儿便用冷水即可。”

“冷水?那岂不是太凉了。”冬荷纳闷,林夕落无奈笑道:

“为了能提起精神,不然赖在这**就不愿起身。”

冬荷虽有不愿,可也不得不应和下,林夕落行去正屋用早饭,随即便到侯夫人那里立规矩。

依旧是抄经文……

林夕落也无二话,坐下便开始写,孙氏一方回着府事,一面又看向她,宋氏今儿也未走,一直都此地静静的坐着,直到她实在坐不住,才不得不离开。

侯夫人时而吩咐事、时而品茶、时而去静室念经,可这无论做什么,这正堂里有一丫头,她都静不下来。

不过是个十五六的丫头,她怎么就撩不下这颗心了?

正在思忖,就听正堂内“稀里哗啦”一阵响,侯夫人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就知道她没个沉稳时候,快去看看,出了何事!”侯夫人眉头皱成了一把锁,花妈妈则立即出了门。

一地的碎瓷茶汁,地上洒落了不少切开洗净的小红果子,可却是有几个烂的……一婆子手里拎着托盘,正跪在地上捡。

“怎么回事?”花妈妈也忍不住气,“你是哪个院子的婆子?来此作甚?”

婆子磕磕巴巴,不由得道:

“老奴……老奴是二夫人派来的,二夫人说五夫人抄经辛苦,特意让老奴送了茶水和果点犒劳五夫人慈孝……”

“浑说什么?二夫人会拿这烂果子来?”花妈妈不允这老奴再说,心里头则在抱怨二夫人这时候跟着添什么乱?

林夕落将手边的果子一一捡起,放置在那婆子的托盘之上,一脸笑意的道:

“去回你们夫人,就说这果子母亲已经赏过我许多,何况孝敬乃是应当的,她若有心不妨来与我一起为母亲抄经,我也有个伴儿,这些果子拿回去她自个儿享用吧。”

虽说林夕落是在笑,可这话说的谁敢回?

婆子哆哆嗦嗦,在一旁捡着瓷片,林夕落见侯夫人没露踪影,不免看向了花妈妈,委屈道:

“花妈妈,您知道我这性子,做起事来就不分心,刚刚她送来茶点,吓了我一跳,这瓷碗儿不小心让我给弄碎了,可二夫人的物件可都是名贵的,这物件我赔她多少银子才合适?”

花妈妈的嘴角抽搐,硬着头皮道:

“五夫人,二夫人不会为这一瓷碗与您见怪的。”

“这怎能成?还是要赔。”林夕落捡起地上的碎瓷,“我去问问母亲为好!”

这话一出,花妈妈连忙拦下,“这不过是普通瓷碗儿,五夫人若有心,老奴寻一个替您补给二夫人便好。”

“任何物件打碎了,即便重新粘起都不再是之前完好无损的,何况是换一个?”林夕落叫了冬荷,“可带了银钱?”

冬荷立即取下身边的小囊包,林夕落从里面掏出二两碎银子和铜子儿,放置婆子的托盘上:

“茶叶和茶碗儿的银子放这儿了,回去交给你们夫人。”

婆子不敢接,“五夫人,还是……还是您自个儿去,我们夫人恐怕不会要您这银钱!”

她若把这交还给宋氏,还不得被打死?

林夕落摇头,“我在为母亲抄经,哪里有空闲时间?要不,让她来取?”

婆子吓的连忙看向花妈妈,花妈妈揉额,这无非是五夫人在借着为侯夫人抄经报复,可事儿又是二夫人挑起的,这话她能怎么说?

林夕落也不催促,就这样的看着二人,宋氏过来借机恶心她,她怎能不把这事儿再还回去?

正愁没什么机会闹腾两下,她倒是送上门来了!

花妈妈也没了辙,她纵使心里有怨怼,可她不是主子,而是侯夫人身边的一个奴才,即便众位夫人尊重她,也不过是畏惧侯夫人,她是不得在这件事上逾越了……

可这事儿能去回侯夫人吗?本就为五夫人在此,侯夫人心神不宁,这若是再去请示,侯夫人不被气过去才怪,她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五夫人,二夫人也是一片好心,纵使这心思没能用成,您不妨领了她的意,银钱伤情分,还是拿回去吧。”花妈妈开了口,林夕落知她欲退,这怎能行?

“花妈妈说的有道理,可五爷与二爷之间可还有一盐行是合股的,若是因这件事伤了二夫人,再伤了五爷与二爷的兄弟情分,我可担当不起,若您觉得银钱不成,我这就去向母亲说一声,亲自去给二夫人赔罪,求取她的原谅,您觉得可行?”

林夕落这话说完,花妈妈就见她欲起身往静室去,顾不得什么规矩,即刻将她拦住:

“侯夫人可是在静室念经,不允任何人打扰。”

“那……我就在这儿等,等着母亲出来,晚间再去赔罪?”林夕落不依不饶,花妈妈也抵挡不住,二人又是纠缠半晌,就听静室之内豁然传出一阵怒吼,正是侯夫人:

“都给我闭嘴,让那婆子赶紧滚,老二家的闭门思过,三月三之前不允她再出那院子,快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