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浩土,东南环海,居上古遗存,孕天地精华;西隔群山,多蛮夷毒瘴,隐洪荒异种;北布草原,藏珍奇瑰宝,亦聚豺狼虎豹。Www!QuANbEn-XiAoShUo!cOM天地众生,受冬寒夏暑,洪涝雷击,已属不易。又要尝喜怒哀乐,诸般因果。看聚散离合,诸般缘法。历生老病死,诸般诸般宿命。

生灵涂炭,无不想得道长生。人是万物灵长,但凡才智卓越者,无不穷毕生心血,夺天地造化,觅宇宙根源,谓之“以法求道”。可长生之路还没寻到,修真炼道的好处已让人趋之若鹜。又因物产多寡,习俗好恶,信仰差别,渐渐有了成见。轻微者老死不相往来,严重者刀兵相见,不共戴天。

但凡“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可北方四季分明,万物生长有序。数量虽少,品质却佳。南方和暖,万物快生快涨。品类实繁,却少有灵性。

南人清平乐道,北人争强好胜。天下间修真道场虽多偏安东南,可高手大派,却多聚居北国。其中以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为神州修真领袖。

天下诸派,多为子孙相传。其要求之高,择徒之严,各有千秋。人数虽少,却无不是人中龙凤。其中声名赫赫的,只有五岭“丹霞山”一派,广纳十方道众,择贤传法。其山钟灵毓秀,福泽两千余里。福地内河谷参差,峰峦叠嶂。诸多灵脉中,又以锦江两岸的长老、阳元,阴元、宝珠和海螺五峰为首。

弘孝十三年,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容辉经过入门考核,拜入“丹霞山”已有三月。当时优异者,能上“阳元峰”和“阴元峰”拜名师高人,传承衣钵。上佳者能上“宝珠峰”和“海螺峰”,跟匠师学制器配药。合格者只能充当军户,耕种灵田。

杨家兄妹因出自柱派世家,当了入室弟子后,就把容辉三人传作“夜郎国的王爷和公主”。但凡与人结交,必然详细介绍界内生灵的遗风陋俗。踩着三人,一跃成了新弟子中的“红人”。没见识的跟着起哄,看见三人就笑。有见识的看清容辉的“阳明期”修为,就知道杨家兄妹吃了苦头,只在心中冷笑。

容辉不过弱冠,以如此修为,本可以上“阳元峰”随名师修道。只是既不通世务,又没悟道,更不想被山中世家子弟消遣,于是退而求其次,上了“宝珠峰”当记名弟子,学习制器。所幸住处也是独门独户,吃的也是二等灵米。

“宝珠峰”高四千余丈,分八十一层,既是一座上品灵脉,也是座大作坊。原材料进“宝珠峰”后,被逐层加工,最后在顶层“天工阁”祭炼成法宝。

他住在三十二层的一座三层阁楼,门前是一方五丈平台,楼后嵌着一间专属工房。从下层购买坯料,按要求附加一个法阵,就能加价三十二两白银,卖给上层。其中收入,不比内室弟子少。

“阵法”对于修道者极为玄妙,师徒间只能演示,难以会意。可在容辉看来,不过是灵力与材料“共振”,只要凝神揣摩,非但不难驾御,还大开眼界。

他驾轻就熟,可以日进斗金,被同辈匠师誉为“小天才”。容雪和凌霄则上了“海螺峰”,种植百草,唤养灵兽。虽也合住峰上一座阁楼,供奉却差得多。

这日中午,容辉吃完午饭,坐在楼外石桌前喝茶晒太阳。桌前摆着泥炉茶具,壶中茶水初沸,“咕咕”轻响。桌上摆着一座“日晷”,只是“晷面”和“表针”相连处,多了一长一短两根横针,短针指在午时,长针指在空处。方形基座外糊着一层纱网,网下还有声音:

……继上月‘幽州’标准灵米价格小幅上涨,河北诸州的灵米价格也开始抬头。就此事件,我们联系到户部一位主管‘钱粮’的官员……根据朝廷调查,北方标准灵米涨价,一是因为年成不济,二是因为‘灵酒’行市上扬。不过‘湖广熟,天下足’,随着今年漕粮北上,米市会趋于稳定。……

正是修真界运用极广的“音晷”。

灵力波动影响极远,得道高人神思敏捷,能以一丝灵力波动,推算前因后果。决胜千里,百试不爽。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人推算,就有人故意干扰,‘音晷’顺势而生。

后人不断摸索,发现灵力波动能化作声音,千里传讯,于是逐步用“音晷”取代了烽火台。战争过后,四海升平,“音晷”才渐渐成了修士间的通讯法器。

容辉的“音晷”是用一锭元宝私换来的,只因“丹霞山”是修真道场,不愿弟子受俗事干扰,所以明令禁止山上弟子听“音晷”。他是记名弟子,只要不当众挑衅。执法修士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灵米首重生机,次在元气,品质共分九等。北方米好,可‘僧多粥少’。南方米多,却不及北方品质,两相权衡,便以第五等灵米为标准。‘幽州’在关外岭内,物产丰盈,有‘棒打狍子瓢舀鱼’之称,向来是高品灵米的主产地。”他听说北方灵米减产,认定南方米势必涨价。眼见错过了一波行市,心头一阵后悔:“界内那么多灵米,都糟蹋了呀!”正心痛,又听“音晷”里说:

“与灵米涨价相反,‘南指’持续下挫。业内人士分析,这是灵米涨价,成本增加,利润下滑导至的周期性下跌。为此,我们联系到了‘百巧堂’的鲁大师……如果有道友打算持股闭关,眼下就是一个切入点。成本上涨,既是大浪淘沙,也是烈火炼真金,是金子,就能发出最耀眼的光。像刚刚蜕皮的‘一品堂’,就能逆流而上。还有我们‘百巧堂’,也是岿然不动。在下愚见,准备持股闭关的道友,未必要选择最能赚钱的商会,反而该选经得起风浪的商会……对于短线操作的道友,这个时候,就要谨慎了。要么退市观望,要么选一家股规避风险,在第一时间赢得转机……”

朝廷实行南北两京制,燕京为军政中心,戍边御辱,抵抗外敌。南京是百业中心,扼大江咽喉,据天下形胜,江南钱粮尽汇于斯。北拒南援,才定鼎天下。

“英宗”时一场大战,国力陡衰,各大仙派世家拥兵自重。“宪宗”继位,眼见天下又要分崩离析,幸得谋士献策,在南京设“证券司”,广发国债,扶植百业。各大势力,雨露均沾。在广州设“市舶司”,与西方各国互通有无,共抗牧族。

“证券司”初设时,联合了六十家闻名天下的粮行、药房、制器坊、符箓行、法阵行、御兽行、钱庄和镖行,编制了“南京证券司股票价格平均指数”,简称“南指”。

容辉想起天下形势,心里不住嘀咕:“按理说上半年花钱打本,下半年多少有些收成。怎么‘南指’不涨反跌,难道还有猫腻?”正自苦恼,忽听一声轻笑:“又在算赚了多少钱?”清脆悦耳,正是凌霄。

“赚钱不敢想,我得知倒赔了多少!”他哑然失笑,循声回头,凌霄双颊微红,穿了身天青色窄袖襦裙。足踏霓虹,正飘然落下。她走在桌前,顺势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长长透出口气:“累死我了!”

“怎么!”容辉又给她倒了杯茶,幸灾乐祸:“你不是去给灵田施雨了吗?”

修士降雨,方法有三。一是将“土灵力”散入云霓,让水汽受重下落,补充土壤生机。二是用低温催雨,补充土壤湿度。这两种降雨法影响极广,每年由“山门”组织。

凌霄专修“水灵力”,能以自身“水灵”激引“水汽”,给小片灵田施雨,增加作物灵性。于是在山外坊市里挂了个名,定期去帮军户施雨,赚点零花钱。

“是啊,连施两场!”她嘴里发苦:“不过听说附近有个黑市,那人答应晚上带我去!我酉时来找你,记得带钱!”

“丹霞山”扼荆越要道,管束极严。山下虽也有坊市,却只卖些针头线脑,日用百货。而附近特产,像炼制高品法宝的主材料钨矿,就绝不外流。

“黑市?”容辉一听有戏,臻至“太极境”以来,就不知如何修行,只好练习遁术。一来锻炼神念,二来夯实“灵力”,三来准备“脚底抹油”。听言一喜,不由睁大眼睛问:“里面有什么,仙术、法宝、还是功法!”

凌霄心里直翻白眼:“仙术功法不外传,法宝入世要交税,摸一样你也买不起!”委婉告知:“什么都有吧,你多带钱就是!”抬头看天,见时候不早,又喝了杯茶,起身告辞。

容辉目送凌霄离去,心里不住嘀咕:“灵米上涨,南指下挫,莫非塞外出了什么大事?可惜消息封锁得紧,一点风都不往外透。”无论是淘换功法,还是打听消息,亦或者打听那神秘少女的行踪,自忖那黑市都是一大助力,于是稍作检点,飞身跃起,反手向阁楼打出一道灵力,开启护院阵法。

楼柱青光闪烁,溢出一股青烟。烟气连成一气,缓缓凝结,最后化作一域“结界”,护住了阁楼。容辉凝神感应,发现改动后的“结界”波动正常,才踏步离去。

他不想惹眼,索性学修道者“乘万物以游心”,临空踏步。优哉游哉,又琢磨起遁术:“要是能把那护院结界夹持在哥身上,哥就能突破音速。”练习遁术以来,每欲突破音速,身体就开始颤抖,再快一分也承受不住。一番推测,觉得山上布置的护院法阵能承受音爆。可硬以神念在体外模仿护院阵法,身体也受不住法阵波动。

“缩小法阵太难,穿戴盔甲太重……”容辉算了个遍,发现能以防御型法器抵抗音爆,就有了思量:“哥以后行走江湖就靠它了,一定要弄到一件!”胡思乱想中,直去“梅岭”坊市。

五岭关隘,从西面数起,依次是越城岭、萌诸岭、骑田岭“阳山关”、都庞岭“湟溪关”和梅岭“横浦关”。西两关在苗疆,东三关尽在“丹霞山”掌中。山脊上是法阵碉楼,通关卫所。山坡下是作坊军营,牙行商市。

大太阳下,容辉行走云端,临空迈步。眼看到了坊市外,灵力忽然失控,身体直往下坠。“有禁法!”他吓了一跳,提住一口气,顺势飘下。下降百余丈后,灵力才受控制。再走两里,又似一脚踩空,身体再次坠落。这一落又是百丈,竟到了坊市的“禁飞区”。

他凝神揣摩,发现周围有股波动,虽然细若游丝,却能和身外灵力共振,使其不受控制。连踩几个空后,终于发现了那“禁法”特征。修士以灵力悬空,自有共同。若想不受“禁法”干扰,要么修为强横,要么改变身外灵力振动。

大半修士只能乖乖落地,容辉一路下来,却发现那“禁法”并不连贯,会心一笑:“哥就是喜欢来这种有后路的地方!”飘然落地,已站在坊外林中。

荆越干道,长三千余里。南抵韶关,北至赣州。横阔三丈,全由修士以阵法聚“土灵”而成。骏马放蹄,能一跃十丈。车轮滚滚,能不沾地面。纵然拉着一车矿石,也能朝发夕至。

容辉穿着件水天一色的半臂直裰,戴了顶嵌红玉的乌丝网巾,施施然走在路边。路人看见他身着“丹霞山”常服,纷纷多看一眼。他见赶马驾车都是筑基修士,也颇有感慨:“这天下真不得了,筑基修士也是劳碌命!”

坊市建在干道一侧,颇具规模。容辉找到本门开的“大中钱庄”,从怀里摸出一沓白条和自己的身份玉佩,一并递给伙计:“全部换成‘宝钞’。”

“原来是‘天工阁’的师兄,久仰久仰!”伙计接过白条,看见条上印章,伸手相请:“师兄稍等!”

金砖铺成的三丈大堂里,东面是隔着结界的三尺柜台,柜台前是一排红木交椅。容辉见公用窗口前还排着三、五个人,也不着急,仔细观察细节,以便回去后改良自己的钱庄。

“大中宝钞”以白银为本位,面值分一百两,两百两,五百两和一千两,交易时不用签章,能在附近几州直接兑现。伙计点出一万两“宝钞”,和玉佩一并递出,说了句“欢迎再来”。

容辉凝神观察手中“符箓”般的宝钞,其中印记波动之繁复,竟看得他眼花缭乱,更别说模仿。一番点算,只得心道一声“佩服”,拱手告辞。又在坊市里转了三、四圈,也没发现哪里像黑市,只好回先住处。

黄昏时分,容辉拿“粮票”去山中食堂吃了顿斋饭。步行回山,霄已等在楼前。她梳了坠马髻,穿了件淡紫色克斯背心,秋香色百褶罗裙,素纱云袖,随风轻扬,晚霞中别成景致。

“你吃了吗!”容辉踏上平台,微笑招呼:“那丫头不来吗?”

“她悟道呢,忽然死了盆花,就说什么‘万物枯荣,朝花夕拾’,自成阴阳。”凌霄微笑解释,又催容辉:“你快换身衣服,那人在梅岭坊市等我们!”

“悟道!养花弄草地,也能盘出道来!”容辉洒然一笑,用身份玉佩打开结界,进屋换了顶束发竹冠,一件宝蓝色茧绸直裰,出门后反手打出一道灵力,和凌霄纵身跃起,轻飘飘去了梅岭。

“陈姑娘,怎么才来!”落霞漫天时,坊间庭院中一个麻衣大汉听见后院敲门声响,欣然招呼。三步并作两步,拉开后门,却见凌霄身边还有个青年,不由轻疑:“诶?这位道友是……”伸手请向容辉。

“在下姓李,是她师兄。”容辉不待介绍,上前一揖。起身看出大汉的“少阳期”修为,心头微凛,立刻提起十二分警觉。

大汉见凌霄多带了个人,也微微皱眉,再不客气:“听说‘丹霞老祖’闭关到了要紧处,所以地方改在了赣州,上车吧!”伸手往门外一指。大门开处,停着一辆黑漆平顶马车。只是厢下四轮,壁上无窗,更像一方棺椁。

凌霄觉得不妥,看向容辉。容辉见大汉大大咧咧:“快上来吧,路上还要接几个人,估计戌时才能到!”说话间踏上车辕,提起缰绳,作势要走,就有些不好意思退却。索性牵起凌霄的手,从后门钻进车厢。

车顶上挂着盏荧粉灯,照出六尺宽高一丈长的车厢,和厢中十张交椅。凌霄听说还有人上车,未知对方深浅,示意容辉坐到下手。两人刚刚坐下,马车起行,屋舍直往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