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只漂流筏在澎河流水的波折中,惊险无数。筏上的游客们兴奋地有说有笑,唯有潘玉龙和金志爱不发声音。潘玉龙的身体随着浪锋浪谷的颠箕,借势回身向筏尾望去。筏尾那两对监视的眼睛,在皮筏头翘尾沉的起伏中,始终紧盯不舍。

皮筏冲进一条峡谷,两岸悄壁如刃。游客们在开阔的河面游历久了,忽临如此险境,全都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

金志爱双手紧张地抓住船边绑着的粗绳。船上的惊呼仿佛离她很远,她的紧张已与险境无关。她脸上的线条呆板僵硬,无法看出她内心的表情。

潘玉龙坐在金志爱的身后,一手抓住金志爱的衣服,一手抓着筏上的粗绳,他的紧张与其说来自身后的眼睛,不如说来自对金志爱的担忧。

筏工刚刚用长篙撑开一处险礁,破筏又跌入一弯旋流,潘玉龙腰间的手机这时忽然响了,他没想到这里也会有手机的讯号。他一边抓着粗绳,一边接起电话。四周涛所震耳,惊叫不绝,潘玉龙只能对着手机高声喊话。

“喂——啊,您是旅游部的**理啊!我是潘玉龙!什么?……客人现在挺好的……导游和地陪都在,啊!我们正在漂流呢……船上有救生员,不会出事的!不会……”

漂流筏此时已冲出峡谷,正昂首急速向下游挺进。在皮筏的右侧,突然出现了一处小小的河滩,仿佛是岸边峭壁裂开的一个豁口,潘玉龙的电话这时尚未打完,他的一只胳膊被金志爱拉了一下,耳朵里听见金志爱的吼叫:“我们上岸!”潘玉龙未及反应,前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几乎没看清金志爱用了什么动作,金志爱已经纵身跳入激流。潘玉龙下意识地伸手拉她,人没拉住,手机却失手落入河中。

地陪和筏上的游客都尖叫起来,导游吓得面色如土。船工和救生员也都还没缓过神来,潘玉龙也已纵身一跃,跳入急流。

潘玉龙奋力挥臂向金志爱游去,紧跟着,救生员也跳入水中。导游这才喊出声来:“救人啊!救人……”但这时皮筏已经甩开落水者快速地顺流而下。

皮筏上的人惊恐万状地看到,潘玉龙和金志爱被浪涌冲向岸边的巨岩,救生员的身体也在水中浮沉不定,在一个旋涡中与两个溺水者擦身而过,越冲越远了。筏子上的导游望着水中越来越远的人影,绝望地哭喊起来:“潘玉龙!小心啊!”

坐在后排的一名跟踪者下意识地站起身子,想要跳筏,被另一个人用手按住。他们回头看着潘玉龙和金志爱,发现他们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救生员还在波涛中偶见沉浮。这时身后的皮筏一个接一个地冲出峡谷,紧随着头筏向下游漂去。

潘玉龙在水中冒出头来,劈浪向前,终于抓住了在激浪中挣扎的金志爱,他拉住她的身体,一起随波逐流地向岸边漂去。

一个暗涌把他们推向一块巨大的岩石,潘玉龙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金志爱,两人一起撞到岸石上。潘玉龙一只手死死地扣在岩石凸起的棱角,另一只手将金志爱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在急流中坚持着,并试图奋力向上爬上岩壁。

潘玉龙终于托起了金志爱,让她攀上了这块巨岩,金志爱在最后一攀的同时,不慎弄断了颈上雪玉的细绳,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块通体雪白的玉石,直直地落入水中,他们甚至看到了雪玉在清澈的河水中迅速下沉的情景。

金志爱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雪玉,雪玉却迅速地沉入河底。金志爱的惊呼很快变成了哭喊。潘玉龙几乎在她发出哭喊的同时,就从岩壁上重新跃入浪峰,并且很快沉了下去。金志爱的哭声被惊讶扼住,她看到急速的河水将潘玉龙一下冲远。当潘玉龙冒出水面并且伸手抓住了岩壁上垂下的一根枯藤的时候,已经远离岸边。

金志爱尖叫起来:“潘!潘!”她的哭喊一下变得嘶哑无力,她低头哭着,嘴里吐出断断续续的英语单词,“潘,潘,你回来……我要你回来……”

潘玉龙喘息着,终于放开枯藤,逆流回游,重新回到了巨岩的下边。凭目可及的河岸,只有这块伸向河水的巨岸,可以攀援上岸。

金志爱连拉带拽,潘玉龙奋力攀援。他终于攀上了巨岩,躺在湿漉漉的岩石上,看上去已经昏迷。

金志爱也耗尽了体力,但她还能挣扎着伏在潘玉龙的身上,试探着呼唤潘玉龙。

潘玉龙没有反应,像是沉睡过去。金志爱摇动他的身体,吓得哭了起来。

金志爱不停摇晃着潘玉龙,面孔因惊恐而变得苍白,惊恐中她忽然看到,潘玉龙紧握的左手,露出了一条红线,她轻轻拨开潘玉龙的手掌,看见那块洁白无瑕的雪玉,完好无损地安卧其中。她将那只握住雪玉的手掌双手捧起,用带着泪水的亲吻,表达无尽的感激。

潘玉龙睁开了双眼,他看到的不是金志爱的欣慰,而是天上伸手可触的白云。

杨悦送汤豆豆走出了万乘大酒店,两人在酒店的门口握手告别。

汤豆豆说:“我真的不好意思,这事真是太麻烦你了。”

杨悦淡淡一笑:“你别客气。玉龙还从来没托我办过事呢!他是个不轻易开口求人的人,所以他开了口,我一定会为他办好的。”

汤豆豆沉默了半晌,琢磨着杨悦话中的含义。她用非常疏远的口气,忽然表示出推辞的意思。“你帮我办这事如果必须请假的话,真是太不方便了,我觉得……也许我可以另外找人帮忙,真的不必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