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龙被安排在饭店的洗衣厂工作,虽然都是最初级的工作,但是他却干得认真而又仔细。中午,潘玉龙来到职工食堂吃饭,他端着饭盘刚刚坐下,就听到一位楼层主管匆匆跑来,叫起了邻桌的杨益德。“杨益德,2505房客人叫服务了,呼你你没听见吗,快点!”杨益德放下筷子起身离去,一边看着腰间的BP机表示疑问:“什么时候呼的?”

潘玉龙望着杨益德和主管行色匆匆地背影,仿佛又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样子,心里有几分感慨,眼中有几分羡慕。

“你自己这样跑回银海,你们事务所要是不收你你怎么办,再回北京?”潘玉龙一边问着话,一边推着杨悦从律师事务所的大楼中走出。

杨悦说:“我是事先联系好了才过来的。我们所现在翻译的人手不够,好多资料和国外往来的文件都来不及翻,所以他们就同意我过来了。反正不算他们的正式编制,按实际工作最给我报酬,就算是个计件工吧,医疗住房失业保险什么的都不用他们承担,他们当然同意我过来。”

“可是你爸爸妈妈不同意啊!”

杨悦话题一转:“不过是他们提醒了我,他们在北京也给我找了一份工作,也是替一家大公司翻译文件,这让我想起给我们事务所打个电话,一问,正好也需要这样的人。”

潘玉龙轻叹一声:“为什么非要回到这儿来?北京有你的家,不用另租房子,下了班也有爸妈照顾,为什么不在北京留下?”

杨悦侧目,注意到潘玉龙推车的一只手上,戴着那只白色护腕,护腕上的兰花栩栩如生。

“……我喜欢这里,这里有我忘不掉的东西,与其总在梦里想它,不如下决心回来。我想我未来的人生就应该这样,只要命运没有判我死刑,我就要按照我自己的心愿生活。”杨悦轻声说。

潘玉龙沉默。

“你愿意我回来吗?”杨悦问。

“银海确实是个美丽的地方,我也喜欢,所以我也回来了。”

“我喜欢的不仅仅是这个地方。”

“我也是,我回来,是为了我喜欢的职业,是为了重新进入万乘大酒店。我在这里跌倒,就想回到原地重新开始。也许我们两个都是这样,当决定出发的时候,都愿意选择最熟悉的起点。”

杨悦沉默了一下,说:“不,我和你并不一样。我回到这里,并不是寻找原来的起点。”

两人来到河边的一家小餐馆凭窗而坐,每人面前摆着一份简单的面食。他们的谈话因为河里的月亮,透出了几分虚远和空灵。

杨悦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潘玉龙的护腕上,而她的声音,却指向对面倾听的眼睛:“我回到这里,是为了尊重我自己的感情,是为了寻找过去的记忆。那些记忆对我非常重要,它可以让我想起我曾经有过的心情,有过的朋友、有过的幻想,那些幻想,是那么的美丽。”

“也许,我们都应该向前看。”潘玉龙说。

杨悦沉默,望着河水出神。

“也许未来才更加美好。”潘玉龙又说。

“向前看对我来说,需要很大的勇气。但回忆对我来说,也许更有意义。”

“过去,有什么值得你特别留恋的故事吗?”

“当然有。那时候我的幻想并不是空想,它离现实只有一步之遥。伸一伸手,就可以摸到。那些幻想和希望,就是我的故事。我心里的故事。你想听吗?”杨悦反问。

潘玉龙迟疑片刻,低头回避:“现在,我心里挺乱的,也许过一段时间,等我安静下来,我会好好听的,好好听你心里的故事。”

“其实你不必担心,那些故事早已结束。它不可能再有其他结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曾经有某些幻想不为人知,曾经有某些快乐和心跳,不为人知,但它们真实地发生过,因为真实所以……所以值得铭记。”

潘玉龙抬起头来,他在杨悦的眼中,看到隐约的泪水,微微闪动,透澈而又晶莹。

他将杨悦送回她的单居小屋。他扶杨悦坐在*上,又帮助她投了一条湿毛巾,递过来让她擦脸。

你帮我擦吧。”杨悦说。

潘玉龙愣了一下,蹲下来帮杨悦擦脸。杨悦闭上眼睛,用心享受着被心爱之人关怀的感觉。她睁开眼睛,想把这一幕存入记忆,但视线却被睛前晃动的一朵兰花无情遮蔽。她又看到了潘玉龙手上的护腕,她对这只护腕的来历和意义,显然心知肚明。

潘玉龙擦完,问:“可以了吗?”

杨悦点头。

“要不要你自己再擦一下?”潘玉龙又问。

杨悦摇头。

潘玉龙站起来,走进卫生间投手巾去了。杨悦也站起来,架了双拐走到卫生间门口,她的目光仍然盯在潘玉龙的手腕上,她明知故问:“你戴的什么,不怕弄湿了吗?”

潘玉龙把护腕向上提了提,说:“没事。”

“你的手腕受伤了吗?”

潘玉龙低头洗着毛巾,良久才说:“啊,以前伤过。”

“伤了一次,就要戴一辈子吗?”

“戴着它……感觉心里舒服点吧。”

“……哦。”

沉默开始隔在两人中间,只有流水的哗哗声响。

许久,潘玉龙的话打破的沉默:“后天我休息,可以陪你去那个中医门诊看看。”

杨悦似乎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心神不定地应了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