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恒的习俗,祭祖之时要先净手焚香,然后献上祭礼,再更衣,而后净手叩拜。

过程看似简单,实则繁琐冗长。

如今皇族男子人数已经过了半百,单就焚香和叩拜就要耗时许久。再回想方才无意间看见的长长的祭礼单子……

傅倾饶暗暗叹了口气。

今天一天,算是交代在这儿了。

“怎么?可是有事?”楚云西听到她的叹息,轻声问道。

傅倾饶看他已经净了手,便把铜盆搁到旁边的杌子上。拿过干净布巾边给他擦手,边口唇不动地小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我大恒千秋基业,有些感慨罢了。”说话间不经意地朝百官那边羡慕地侧了下头,暗道自己怎么就那么惨被点到了呢。

她的想法,楚云西心知肚明,面上带出两分笑意。他朝傅倾饶颔首示意了下,傅倾饶便将手中之物搁好,另外拿起所需物品,递了过去……

献祭礼时,皇族众人齐齐上前,随侍之人便聚在了一处。

能和参加祭祖仪式的人成为至交好友的,都是天之骄子。这些人无论年龄大小,气性往往是一个比一个大。为了争个好位置,各人是卯足了劲儿,不动声色地暗中较量着。偶有心性平和随遇而安的,便刻意往后挪去,省得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傅倾饶无意在这些眼高于顶的人面前‘献丑’,想也不想直奔最后面而去。

刚到空地上还没站稳,身边就有人乐呵呵地低声说道:“怎么?年轻力壮的,也不去前面试试?”

傅倾饶循声看过去,见是个白白胖胖和蔼可亲的长者,便是一笑,拱了拱手,唤了声“彭大人”,又指了指自己瘦弱的小身板,苦笑着摊了摊手,道:“下官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此人正是刑部尚书。他乃是楚云西三叔安老王爷的忘年好友,今次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

傅倾饶只和彭尚书见过几次,着实算不得熟悉,一两句话后便也没了后语。

原以为彭尚书会像以往那样打个招呼便自去忙自己的,谁知他却改了往日的作风,竟是主动小声攀谈起来,“听老董说你挺机灵的。他轻易不太赞人,你倒是难得。”

傅倾饶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最后确认自己认识的姓董的不多,唯一能和刑部尚书搭得上话的,只有一个。便道:“董仵作学识渊博,我很佩服他。”

彭尚书笑了下。他拍了拍自己高挺的肚皮正了正衣袍,说道:“这两天你来家里一趟,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这便挺着大大的肚子,往旁边行去。

傅倾饶没想到他开口就是邀请她去家中做客,还没来得及想好客气的推脱之辞,人却已经走远,与旁人低声交谈去了。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事已至此,便打算走一步是一步,先静观再说。

干巴巴地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这部分结束,便到了更衣的时辰。

傅倾饶和其他人一同离开,提前去到备好衣物的屋子。

此处房间颇少,很多人都是挤在一处更衣,单单用屏风隔开。楚云西身份高贵战绩赫赫,有单独的一间屋。

——不过在傅倾饶看来,应该是没人敢和他在一处换衣裳,故而寻了个由头把他给丢到单独一处了。

她去到屋内,将他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抖好,搁在榻上摊开抚平。

正做着这件事的时候,门吱嘎一声响,楚云西已经迈进了屋里。

傅倾饶手头上的事情还没结束,见状便道了声“稍等”。话音落了片刻没人回应,她疑惑地抬头,顿时唬了一跳。

楚云西竟是自顾自在宽衣解带了。

瞠目结舌地看了片刻,傅倾饶骤然醒悟,丢下手中衣物飞奔到屋角屏风之后,愤然说道:“你也不提前说声!我这正做着事呢,万一你……”

她刚想说万一你脱得太快来不及避开怎么办,就听屏风那侧传来一声低笑。

“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又不是没见过又不是没见过……

这几个字在脑海里盘旋了半晌,傅倾饶羞愤了,哼了声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楚云西透过屏风看到她的动作,不由莞尔。后又想起什么,再拧了眉,“先前看他待你那样亲近,也没见你避讳。怎地和我如此见外?”

他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有些发雾,却也还算清晰。

傅倾饶本不想搭理他,片刻后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段溪桥拿她的手写字一事。因了相熟,到底是没耐住性子,哼道:“不然怎地?尖叫一声再扇他一掌?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生怕旁人看不出来!爷们就要有爷们的气质。不过是被个糙汉子挠了一把,还待讨回来的么?”

她心中气恼,语气里自然就带了出来。

楚云西听到她将左少卿大人形容成‘糙汉子’,不由摇头失笑。换好棉衫正欲披上大氅,便听傅倾饶说道:“当时是救人心急,不得已而为之。平日里伺候你更衣的人想来也是极多的,你只当是寻常人这样做了几回便罢,不用放在心上。”她说的,自然是先前救楚云西时为他脱下衣物、给他敷药一事。

楚云西拿起大氅的手就顿在了那里。

他十指紧握手中衣物,用力太大,指节都泛了白。

半晌后,他深吸口气,将大氅快速披好系好带子,语气生冷地说了个“好”字,忍了片刻没能忍住,又道:“母后素来教导我自力更生,除了儿时有人近身照顾外,其余时候我都是……”话到一半,终是打住,低叹一声“罢了,你也不甚在意”,推门大步离去。

门被大力推开又被重重关上。

砰地一声巨响传来,傅倾饶忍不住缩着脖子闭了下眼。慢腾腾挪到屏风边上探出头去,见楚云西果然不在屋里了,不由纳罕。

这人真是,脾气果然怪异得很。

当日相救之事,分明是他先提起来的。她怕他心中介怀,特意解释一番。谁知他看上去却反倒更加介意了……

将他换下的衣物整理好后,傅倾饶便也出了屋子。

行至拐角处时,她不经意间往旁边看了眼,便见远处一间屋子闪进一个人影,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她不由自主往那边行了几步,半途又止了步子,暗笑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人又怎会在此处?便继续去寻楚云西。

楚云西常年镇守北疆,那里日光和暖,极少烈日,故而他的皮肤不像一般男子那般,而是十分白皙。配上深邃的五官,本是极为夺人眼目的长相,却因了清冷的气质,硬生生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傅倾饶刚一出现,楚云西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又转回头去。

其实无论他什么表情,傅倾饶都早已习惯了,丝毫也不介意。只是经了方才那一遭,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到底愿不愿意见到她了,故而踌躇了下,磨磨蹭蹭站到了他身后两丈处,静等着人到齐了后开始准备净手。

楚云西知晓她到了自己身后,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靠过来。回身去看,便见她正稍稍侧了头,神色莫名地去看远方。

他本不欲走过去,可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见她一直都没发现他的靠近,望一眼她看过去的方向,也没甚值得细瞧的。楚云西莫名地生出一股怒气,寒着声音问道:“你这是在作甚?”

“嘘……”傅倾饶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片刻后,她有些恼恨、又有些兴奋地轻轻说道:“笛声,笛声响起来了。”

望一眼楚云西,她更多的是担忧,“你……小心着些。”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最惨龙套:大氅君

【平王捏的地方有木有破?

来给作者君看看~

哎呀,就看一眼~~不要娇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