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向前慢慢移动之时,一人瞅准时机,不知不觉地从旁边插了进来。

傅倾饶本在想着事情,冷不防被身边之人猛地拍了下肩膀。她惊了一下侧首去看,见是段溪桥,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朝前面指了指,张口无声说道:你得站前面!

段溪桥摇了摇头,将双手凑到她眼前,在左手掌心快速写了几个字。

傅倾饶微愕。

她没想到段溪桥一大早不见踪影竟是去了大理寺。更没想到,他一过来,就急着告诉她仙客居中刘大人的头颅才真正是巫术中的一部分。

琢磨了下他刚刚所写之言,她亦是在掌心写道:那京兆尹大人与杨大人之事如何说?

段溪桥只轻轻划出六个字:障眼法。你小心。

傅倾饶不由陷入沉思。

障眼法。那便是为了遮人耳目了。

若说京兆尹大人被杀、头颅被弃若水桥一事,是因为刘大人脚部和手部断肢被发现、为了遮掩旁边仙客居中的头颅而故意为之,那杨大人呢?

段溪桥曾经和她简短提起,义庄地窖中,杨大人的胸腹间有许多虫子,且是在他死前一些时日就已经‘种’了进去。

经过被蒙面女人暗害这一遭,傅倾饶多多少少也了解到,有时候虫子也能被利用来害人。

既然杨大人必死无疑,那么凶徒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后面就算要用其他人的胸腹来引开大家的注意力,也没道理再选择杨大人。毕竟虫子只要剖开便能看到,太容易被人发现。

或许段溪桥说的“障眼法”是指京兆尹一事,而“要小心”指的是杨大人之事?

可是……

也没道理啊。

正待细问,她一抬眼,才发现段溪桥眼中竟满是焦急,像是在为她担心,不由愣了。

“呆子!”段溪桥恨铁不成钢地用指节叩了下她的额头,凑到她耳边,将声音压到最低,“你以为人人都能将虫子玩得那么随心所欲么?”

傅倾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话中含义,前面林墨儒已经得了旁边人的提醒,回头看过来。

段溪桥有心想在这边再提点她一二,奈何众人已经快要到目的地了,只得往前面行去。

临离开前,他拉过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捏了捏,窒了下,忙匆匆写下一字,这才朝林墨儒身边走过去。

傅倾饶将掌心里早已消失的“驸”字握紧,面无表情想了片刻,不见焦虑,反倒笑了。

是了,陶行江会在杨大人身上做手脚,蒙面女子又在她身上作了类似的事情,两者间,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也说不定。毕竟这类事极其偏门,不是一般人能够懂得的。

说起来,摘星台上注意到楚云西对她关照的人,驸马爷可是头一个呢……

傅倾饶嘴角翘起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她笃定,陶行江暗格里的纸张上必然有些隐秘之事不能让她发现,这便让段溪桥和楚云西都下了决心瞒着她。段溪桥或许是看了那些后,联想到陶行江或许和蒙面女子有关系,又回了大理寺寻证据确认了一番,这才着了急,寻了机会告诉她。

比起自身的安危,此时此刻,傅倾饶更加关心那些纸张上到底有些什么。可惜的是,楚、段二人都是口风极紧的人,想从他们口中撬出话来着实困难。不过如果真的想从他们当中找一个作突破口的话……

“刚从北疆赶回来,又要参加这种繁琐的祭典,七弟着实辛苦了。”

楚涵宣饱含天子威势的声音从殿前传来,打断了傅倾饶的思绪。周遭众人都不由得驻足屏息。

平王楚云西听闻,出列行礼后,淡淡说道:“身为楚家人,理应如此,无甚辛苦。”

男子身姿挺拔,说话之时不卑不亢,气质卓然。

楚涵宣脸色阴郁地盯着他,待他说完,便哈哈大笑,命人端来了一把椅子,搁到了楚云西的身侧。

“七弟日日为国操劳,战绩斐然,可不是楚家旁人能比得上的。听说几个月前你受过伤?今日朕特许你坐着,也省得动了旧伤。万一复发,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大恒,后辈祭祖时向来要从头到尾地不是跪着便是站着,以示恭敬,何时来过坐着一说?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暗暗替楚云西捏把汗。

站着,就是抗旨;坐下,就是对祖宗不敬。怎么看,都是两难的选择。

楚云西沉默了下,解下腰间佩剑,双手捧着,搁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朝着椅上佩剑肃然一礼,他说道:“微臣在北疆不过短短十几载,温家人,却是百年如一日镇守边关。若说辛苦,微臣及不上温家的万分之一;若说战绩,微臣比不上护国公的十之一二。如果有谁在此时此刻能够坐得,必然是温家人无疑。”

旁边有年纪稍大的平王的叔伯兄长,闻言后朝那佩剑看去,才发现那是护国公当年赠与楚云西的。

那剑,可是第一位护国公传下来、是他当年帮着太.祖皇帝打江山时用过的。

这位置……那位大人,自是坐得。

几位年长的楚家人齐齐保持了沉默。年轻一辈都是有眼力的,发现了他们的选择后,便也没敢多说什么。

倒是一些老臣,看清那把剑后,激动万分,抖着胡子悄悄朝那处揖了揖。

楚云西年少时时常佩着这把剑,楚涵宣自然也认得它,眼神便愈发阴鸷起来。

静寂之下,黄公公暗叹一声,上前轻声问询楚涵宣:“陛下,时辰就要到了。如今李将军不在,平王殿下这边……该如何准备?”

当年太.祖皇帝攻下京城,登基之时便是有护国公陪在身侧。五十年后,明祖带着皇族三十二名男子祭拜先祖时,效仿太.祖与护国公的情谊,带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当时的礼部侍郎同去。

祭拜仪式自始至终,侍郎都不假手他人亲自侍奉在明祖身侧,甚至为他捧上净手的水盆和布巾时,亦是亲力亲为,并未让宫女或是太监近身伺候。

当时其余人见状,便也循着这个‘规矩’,将侍女和太监遣走,寻了自己身份高贵的密友,来做与侍郎相似之事。

久而久之,竟是成了一种风气。

如果李长亭在的话,凭着他是楚云西副将和好友的双重身份,自然是他随在楚云西身侧无疑。

可问题是,李长亭如今正在都察院中,“走不开”,而楚云西一直未说换成何人。如今谁是随侍在楚云西身侧的最合适人选,黄公公拿不定主意了,索性拿这个话题来破了现在的僵局。他原本想问要不要唤秦大人上前,斟酌了下,还是改了口。

楚云西抿了抿唇,却并未开口。

楚涵宣便笑了。

他负手回望了□后不远处的殿宇,转过身来往楚云西那边稍稍探了□子,问道:“能住到你府上的,应该和你关系不错吧?”

楚云西拧了眉还未答话,楚涵宣已经一锤定音了,“……既然如此,索性就选他吧!”

傅倾饶闻言,正准备往段溪桥那边看去,一抬眼,才发现所有人都在偷偷摸摸地往她这边看。

直到楚云西和段溪桥也看过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楚涵宣说的在楚云西府上住、和他关系不错的……

敢情不是段溪桥,而是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仔细想了想,傅小哥也真不容易啊~!!~~~可是作者君明明很亲妈啊,肿么搞得呢……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