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倾饶慢慢转过头,和段溪桥大眼瞪小眼了一霎霎,突然拍案而起,低喝道:“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对?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若是大人不信我,大可将我驱出大理寺,也不能随意疑我!”

段溪桥眉梢一挑,抱胸慢慢靠到椅背上慵懒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虽说面前之人姿态随意,目光却甚是锐利。傅倾饶半点也不敢马虎,直将脸上的愤怒和恼意装出了个十成十。

半晌后,段溪桥眯了眯眼,说道:“反应那么大,可是不像你。心虚了?”

听到他这么说,傅倾饶反而释然。

他也没太大的把握,也是在试探。这么些年过来,她遇到的此类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除了董仵作那次模棱两可之外,其余的都被她一一化解。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担心?

心下放松,面上自然也轻松起来。

傅倾饶坐了回去,自顾自倒了杯水,冷笑道:“大人这话说得奇怪。我反驳,你不信。我气愤,你也不信。”她转了转杯子,凑到段溪桥面前,淡淡笑着偏了头看他,放缓声音轻轻说道:“大人倒是教教我,如若你被人说成是个女子,该怎么反应,才算对呢?”

她本意是想低声质问段溪桥。无奈这段时间因了生病,她身子弱了许多。肤色白皙中带了点不自然的红色不说,目光也愈发柔和如水。

段溪桥被她盯着这么一看,心里头登时窜出一股不知名的感觉。紧张烦乱之下,他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地就朝她猛地推了一把。

傅倾饶没想到他会突如其来使了这么一招,没防备□子后倾整个歪了过去。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眼看她就要后背着地重重落下,段溪桥突然回了神,又忙伸手拉了她一把。傅倾饶恼他刚才忽然发难,撇开手不肯借他的力。段溪桥一手落空忙去换手。这次傅倾饶没能躲开,被他一把捞住揽了起来。

两人刚刚站稳,门砰地下被人大力踹开。

楚云西面如寒霜地立在门口,冷冷地扫过二人,视线停滞在段溪桥搂着傅倾饶的手臂上片刻,猛地一抬眼,利刃般的目光就这样直直袭来,刺入两人内心。

段溪桥刚刚拧了眉,傅倾饶先一步行动,不动声色地一把将他推开。

楚云西静静看着两人的动作,脸色愈加阴沉了几分。

屋内无人说话无人动作,气氛看似平静无波,却有种诡异的暗流涌动的紧张感。

傅倾饶有心打破僵局,就讪笑着说道:“王爷真不心疼自家的门,也不怕踹坏了”。

楚云西却不搭理她,只盯着段溪桥,寒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他明显动了怒。傅倾饶不解,默了默,扭头去看段溪桥。段溪桥眨眨眼,十分平静地说道:“当然是……把脉啊。”作势就要去拉傅倾饶的手腕。

傅倾饶还没来得及躲闪,楚云西已经大跨一步横手挡在了二人之间。

段溪桥慢慢站直身子,与他对视着,缓缓勾起唇角,“殿下这是何意?”

“这是我请来的客人。既然是在我的府里,还请大人行事稳妥些。”

“殿下这话倒也好笑。他是我的下属,亦是我的病人。无论是作为同僚或是作为医者,我应当都比殿下更有发话的权利才是。”

楚云西面色又沉了几分。段溪桥似笑非笑不甘示弱。

两人间气氛凝滞一触即发。

傅倾饶无力扶额。

这件事怎么看都该是她生气才对,怎么到了最后,反倒是那两个人争起来了?

她有心想劝,无奈眼前这情形,谁管都是个‘惨’字。

思索了一霎霎,她下定决心,狠狠心闭上眼,直挺挺地往地上一躺。谁知这一下摔得太过实在,她脊背疼得心里发慌,却只得咬着牙,装得面无表情。

楚云西和段溪桥瞬间被她引走了注意力。

楚云西正要过来查看,段溪桥离得近,已经先弯了身。

手刚触到她脉搏,段溪桥就愣了愣,继而失笑。

故意捏了捏她的手腕,疼得她手臂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下,段溪桥沉重地对楚云西说道:“晕过去了。”

楚云西过来探了下她的额头。

段溪桥本欲阻止,顿了下后又改了主意,说道:“他这种情形,需要施针方才奏效。烦请殿下在旁边帮忙看着,万一有人来了,也不至于耽误了诊治。”

听他说还要诊治,楚云西有心想要拒绝。可看了看傅倾饶苍白的脸色,终究没将反驳的话说出口——段溪桥此人虽不太着调,旁门左道却懂得不少。若是换个人来,即便是有他这样的水平,却也不见得像他那般能为傅倾饶多考虑一二。

好在这次段溪桥没再说让他出去。不然,他必定拒了他的提议!绝不含糊!

仔细思量再三,楚云西咽下方才那口闷气,颔首说道:“也好。”便一撂衣袍,脊背挺直地坐到窗边了。

傅倾饶真正是有苦说不出。

她本是想缓和下二人之间的气氛,哪知道段溪桥竟是顺势借了她这个理由来行事,意欲给她施针。

如若他施针后她没有好转便也罢了。若是痊愈了,岂不说明她……

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困倦却再次袭来。

傅倾饶心知绝不能纵容段溪桥继续下去,不动声色掐了下自己手心,暗暗警告自己保持清醒,准备寻个由头装作醒转。谁知她这念头刚一闪过还没来得及实施,段溪桥当先举起了银针。

快速精准的一针下去,傅倾饶头晕了晕,彻底昏过去了。

……

“大人,该吃药了。”小丫鬟端着药汤,小心翼翼地在旁说道。

傅倾饶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翻着书页,接过药碗闭着眼一口气喝下。从小丫鬟捧着的盒子里随手拈了块蜜饯吃了,感觉味道不错,连吃三块。

发现自己的贪心后,她叹口气,摆摆手示意不要了,又翻一页。

难怪古人说由奢入简难。

她这才在平王府里不过休养了两日,就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得亏了二十四那天皇家祭祖全城都得忙碌起来,不然再这样下去,心性迟早会被磨平。

其实不是她不想动,而是这两天着实没办法动。

段溪桥给她施的是什么针,她心里多少有数。如果一下子就痊愈了,岂不是给了他发现她女子身份的机会?

眼看着自己精神迅速好转,仅仅一夜过去,就再没出现呵欠连天的状况了。她心知再不能这样下去。

于是只得暗暗害了自己一把,吃了点对肠胃不利的药。这样一来,身子虚弱了,好起来自然就慢了,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只能懒洋洋地歪在榻上。

虽说会多浪费几天时间,但好歹求个稳妥吧。

“在看什么?”一人边说边撩了帘子进屋。

小丫鬟大气也不敢出,忙躬身退下。

楚云西坐到榻边,抽出傅倾饶手里的书册翻看了下,边还给她边皱起了眉,“怎么休息的时候还看这东西?”

傅倾饶头也不抬地说道:“没办法,案子一日不破,我一日心里不踏实。”

她最近看的,正是记录证物的书册。这一本上面,是断肢案的物证。榻边上搁着的另一本,是纵火案的。

前一个案子,疑点甚多,却犹如被雾笼罩了,她只窥得其中一角,无法领会全部。后一个,则是矛盾之处颇多,让她有种有力使不上的感觉。

左右这几日不能乱跑,倒不如回头琢磨下这些,说不定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楚云西看她神色认真,虽心里不赞同,却也没再劝。只是唤过人来,吩咐将屋里的暖炉烧得更旺一些。

看傅倾饶捏着书页来回翻看比对得十分辛苦,楚云西按住书册,对她道了句“稍等片刻”,便去到书案边上拿来一张宣纸,搁到了榻边的几案上。

“你看,这样将它们纵横列着,能方便许多。”

他将宣纸分开几个部分,横竖各列上条目,“我们制作作战计划时,时常有不同意见出现。我便这样将各个计划的优劣分列出来,到时哪种更好,一目了然。”说话间,已将书册上那些物证分门别类,开始写到纸上。

纸上的字迹苍劲挺拔,傅倾饶暗暗道了声好,转而细看所列条目。

不得不说,楚云西这种方法着实好用。如果每次都能如此,必然省下大把的时间。

她正细细琢磨着这种法子,门帘再次被人撩开。

段溪桥匆匆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气定神闲的楚云西,顾不得多礼,直接冲到了傅倾饶榻前,急急说道:“不好了。又出事了。”

傅倾饶忙道:“什么事?”

“头。发现人头了。”段溪桥压低声音说道:“在仙客居的地窖。”

作者有话要说:傅小哥太有骨气了,死活没承认!希望她能蒙混过关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