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倾饶如此认真地说出这句话,乔盈有些惊愕。本想细问两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后,又改了主意。

乔盈紧了紧两人交握的双手,微微笑着,答了个“好”字。

将两件衣裳搁置在榻上,傅倾饶亲自去打了水,从中取出一些烧开。又拿过盆,兑好水,试过温度,这才将布巾放到其中,端到乔盈跟前。

温热的湿布巾碰触肌肤,驱走了冬日里的些许寒气。乔盈合上双目,一动不动,任由她作为。

轻柔地反复擦了片刻,傅倾饶仔细看过后,方才放下布巾,转而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

去掉妆容的乔盈着实好看。她的美不是夺人眼目的漂亮,而是一种温婉淡雅的美丽,虽然不浓烈,却柔和到了极致,浸人心脾。

半晌没有动静,乔盈稍稍张开眼,便看到了傅倾饶呆愣的模样,不禁笑道:“怎么着?傻了不成?”

她这样一笑,眉眼顿时生动鲜活起来,宛若古时仕女图上的美人,娇俏可人。

傅倾饶抬手抚上她的眉端。

极好看的柳叶眉,平日里却被硬生生给改得粗重了些,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一股酸疼从心底冒了出来。傅倾饶收回手,旋身去拿乔盈的梳妆盒子,“如果等下画得不好看,那肯定是被你说傻了的关系,不许怪我。”

这一次她虽回了话,可语气中带了几分哽咽。只是背朝着这边,看不清表情。

乔盈柳眉微蹙,口中却是笑道;“那可不行,若是真的难看了,我定然要找你算账的。”

扑粉,扫眉。一切都很顺利,直至胭脂带着淡淡的花朵香气,掠过双颊。

熟悉的味道袭来,乔盈心中一动,猛地扣住傅倾饶的手腕,轻声喝道:“四儿!你这是干什么!”

傅倾饶撇过脸看着墙边的椅子,“我在给阿姐上妆啊。”

乔盈忙拿起旁边的镜子细看。

镜中女子眉目如画清淡雅致,赫然便是十几年前明家大小姐的模样。

“你明知道我的忌讳,怎还要用这个胭脂!”乔盈甩开她的手,一把夺过她手中之物,猛地起身,狠命朝墙上砸去,“你若再敢这样,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粉嫩的碎末磕到白色的墙壁,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色彩,便零星掉到了地上。

她一掌将镜子拍到桌上,怒目去看傅倾饶。

傅倾饶狠命揉了揉眼,站起身来,去拉乔盈的手。

乔盈扭过身甩开她,她再去拉。如此反复,好不容易握到了,便握得死紧,不撒手。

眼前之人还是背着身子不理睬。

傅倾饶连唤几声阿姐,见她没反应,便垂下头,低低说道:“阿姐,你不如……回去吧。”

“好,好,你果然是这个心思。”乔盈猛地回头,压低声音叱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难道我这十多年,就只换来了你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她就怔住了。

眼泪已经顺着傅倾饶的脸颊流到了腮边,她这话一出,傅倾饶不自觉抽泣了下,眼泪啪嗒一下落到了地上。

傅倾饶微微别过脸,用袖子狠命擦了两把,晃晃两人交握的手,软了声音好生说道:“阿姐,是我错了。我不该耽误你那么多年。你看,往年喜欢用的胭脂,你也会顺路买上一盒,保存着不是?你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大了,能护好自己能自己做活了,不用你担心了。你回去,好不好?”

乔盈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理她。

“阿姐,你考虑下啊。”

此话一出,乔盈面色陡然一变,声音顿时严厉起来。

“我说了,这个事儿,你不许提。往后你若再说这样的话,这辈子都不要再见我了!我也不会回去!”

“阿姐,前几天我看到伯父了。你不知道,这十几年他变化很大,鬓边都有白发了,身子也消瘦了许多……”

“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可是阿姐……”

“不用说了!”乔盈激动地低喊道:“十几年前我就决定了的事情,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主意。你若逼我,大不了我离了你跑得远远的,最起码能落个清净!”

“可是大哥死了!大哥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单单守着我作甚?我是个大人了!阿姐!你看看!我已经长大了!你去过你的生活去吧!”

自从十几年前遭逢大变,傅倾饶从未有过这样声嘶力竭全然失态的时候。

看着她泪流满面无法自抑的模样,乔盈眼前恍惚闪过那个总是跑着跳着到处惹事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有最明媚的笑颜,有最无忧无虑的笑声。总是在看到她后,脆生生叫她一声“阿姐”,然后就会歪着头问她:“你是来找大哥的吗?”

她羞涩地点点头后,女孩子便咯咯笑着,一路欢快地喊道:“大哥大哥,阿姐来找你啦。”

阿姐。这个没有母亲没有姐姐的女孩子,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般。

有好吃的糖,偷偷藏起来给阿姐一份。有好玩的,收起来,等阿姐来了一起玩。就连除夕夜,都要叫阿姐过去一同吃饭。

女孩子那么坚持,温家大公子和二少爷都拗不过。

于是那年的大年夜,温家大公子十分无奈地出现在明家,寻到她,说,妹妹想你了……

乔盈脸色渐渐和缓,嘴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

她捏捏傅倾饶满是泪水的脸颊,拉着她去到盆边,细细地给她擦拭着,笑着说道:“我不能回去。你看,我爹我娘还有女儿,也有儿子。他们有兄弟姐妹,叔伯姑嫂,有侄儿有外甥,说不定过上一段时间,还会有孙子和外孙。他们身边只不过缺了我一个,还有许多人。可是你不同。”

乔盈将眼睛红肿的傅倾饶轻轻搂在怀里。

她抚着怀中人柔软的细发,深深叹息道:“可是你不同,四儿。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了。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这天是二十,恰逢休沐。

乔盈去店里安排了下相关事宜,就回了家。傅倾饶和她一起去赶了趟集。二人买回来好些食材,在家中置办了些可口的饭菜好好吃过,半天就也过去了。

午后,傅倾饶正欲离去,乔盈开口挽留道:“回去也无甚事情可做,与其来回折腾一番,倒不如在我这里过上一天,明日一早直接去大理寺。”

傅倾饶老实地说道:“我不是回自己那里。这几日我住在平王府。”

“怎么去那儿了?”乔盈很是惊讶,又有些担忧,“该不是平王发现了什么吧?”

“这倒没有。”傅倾饶安抚道:“不过前些日子办案惹上了点麻烦,他那里安全些,稍稍待些时候。”

乔盈虽然还很担心,但傅倾饶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打算过多干涉,于是细细叮嘱了半晌,让她小心着紧些。又叫了辆马车,亲自送她过去。

她们到平王府的时候,楚云西正和段溪桥在书房内议事。

府内总管楚里得过楚云西的暗中吩咐,听闻傅倾饶回来,就叫了个人去书房回禀,他则亲自迎了出来。

看到那两件衣裳,楚里明显一愣,忙让人将衣裳接了过去,又要亲自引二人去书房。

乔盈对楚里也有点印象,知道他是个忠仆。如今看他对傅倾饶的恭敬态度,乔盈暗暗放下几分心,便与傅倾饶道了别,又对楚里说道:“我还要去店里看看,改日再来拜访。”

目送她远去后,傅倾饶这才回身进了府。

一路行去,眼看着书房越来越近了,她心里头渐渐犯起了愁。

很显然,昨天晚上她睡着后,段溪桥和楚云西都去过了。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难缠,最要命的是,还都很强。

论文,她斗不过他们。论武,她打不过他们。

万一这两个齐齐发难非要逼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她该怎么糊弄过去才好?

真正是要把人难为死。

作者有话要说:很佩服“没有血缘,却是很亲的亲人”这样的感情。

唔,傅小哥回去了,继续给她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