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溪桥甚少如此声色俱厉。傅倾饶见状,也有些紧张起来,却因带着犹豫,静立着未动。

看她如此,段溪桥急切之下顾不得其他,拉了她正欲将人强行带走,谁知还没迈开步子,眼前忽地一暗,竟是被人拦了下来。

“放开!”楚云西身姿挺拔地挡在前面。他凝视着段溪桥拽着傅倾饶的手,低沉怒喝。

段溪桥有些不明白一向淡漠的平王为何会突然出现,但他顾不得解释、也无法解释,故而只是轻笑了下,说道:“此事,怕是和王爷无关吧。”

看他非但未曾松手,反倒是收拢五指握得更紧了些,楚云西脸上的寒意又重了几分,当即斥道:“与我有无关系,又怎是你说了算!再不放开,后、果、自、负!”

显然是管定了的模样。

段溪桥心中的疑惑更深。只是如今事态紧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耽搁。正欲寻个妥当理由带着傅倾饶赶紧脱身,就听身边之人开了口。

“唔,我手受伤了,他带我包扎一下。”

傅倾饶说得云淡风轻,但楚云西的神色未见丝毫放松,反倒凝重起来。

方才他看到此处嘈杂,怕是傅倾饶这边出了什么岔子,忙赶了过来细看。

傅倾饶是个什么性子,他很是清楚。她最不愿的便是惹麻烦。如今在这皇宫之内众目睽睽之下,她却急着中途离席,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只停了一刹那,他便对段溪桥稍稍示意,说道:“你们随我来。”当即旋身当先行去。

段溪桥不明白楚云西为何如此,下意识地就回头去看傅倾饶。见对方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他迟疑了下,方才跟了过去。走了几步,发现手还拽着,又赶紧松开。

有好事者窃窃私语探头欲看,被楚云西随意回头看的一眼给吓到,当即缩了脖子,乖乖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楚云西带他们去的是他出宫前住的寝殿。

先皇后宠爱他,将他的寝殿置在了她的寝宫不远处。当年这里有多么繁华,如今就有比那程度更甚的凄冷。

“许久未来,倒是有些荒杂了。”到了院门前,楚云西脚步不停,突然说道。

段溪桥此时在想着另外一事,只随便打量了眼。但看到院内那肆意丛生的杂草后,他还是有些惊到了。

这里……真的是先皇和先皇后最宠爱的儿子住过的地方?

傅倾饶环顾了下四周,见此处半个人影也无,连打扫杂事的粗使宫人都没有,反倒笑了,“我觉得不错,这样清净多了。”

楚云西疾走中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多了点笑意。

因着书房光线最好,楚云西将他们带到了那里。

看他往窗边最亮的地方行去,段溪桥赶忙叫住他,指了指暗处墙边搁着的一张榻,说道:“去那里吧。”走了两步,又侧过身向楚云西解释:“不能太亮。”

楚云西丝毫都未纠结,当即“嗯”了一声便朝他所言之处行去。中途滞了下想着要不要换间暗点的屋子,却在看到屋内情形后改了主意。

外面杂草丛生,这里的摆设器具却是洁净无比。

楚云西明白应当是九皇子回京后暗中打扫的,心下宽慰。想着其他屋子九皇子不一定能顾得到,便决定就在这里了。

见榻上的铺垫有些薄,楚云西就从旁边的座椅上拿了两个软垫搁到榻上,引了傅倾饶坐到上面。

傅倾饶谢过他后,顺口说道:“要不你去把窗户关上吧。”光线不是不能太亮么?

“好。”楚云西会意,说道:“是我疏忽了。”

段溪桥神色不定地在二人间来回看了两圈,扭头见楚云西已经走到窗户边上了,忙道:“关半扇就好。留点光线,待会儿还有用。”又问傅倾饶:“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疼吗?”

傅倾饶摇头说道:“丝毫感觉都没有。”顿了顿,说道:“会不会没什么事啊。”

“肯定有事。”回答她的是楚云西。他边往回走边说道:“你看,血流了那么多,你却不疼。”

方才路上的时候楚云西拿了帕子给她包住了手,一进屋段溪桥就将帕子解开,让傅倾饶右臂支在榻边,右手悬空搁在榻外。

听到楚云西的话后傅倾饶低头一看,才发现就这会儿的功夫,榻前的地上已经聚集了一小滩血。而她的手指尖,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珠子。一滴,两滴……接连不断地,速度明显比方才快了些。

段溪桥正蹲在旁边仔细看她手指滴血的过程,听到楚云西走近,便问道:“你箭术应该还不错吧?”

“嗯。”

“能到什么程度?用暗器,比如石子什么的,又是如何呢?”

楚云西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夹在两指间。四下看了几眼,他视线定格在了窗外。突然发力出手如电,碎银子从开着的窗间疾速飞了出去。

此物飞出屋子的瞬间,段溪桥就起身大步往外行去。他依着方才的印象在可能的下落地点翻寻了下,就见一只蚯蚓正在碎银下扭动挣扎。而那物恰巧就砸在它的头上,不偏不倚。

“极好。”他回屋后匆匆说道:“那样我们的胜算几乎就有十成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交到楚云西手中。

“等下我会想办法把钻进去的东西逼出来。到时只要它跑出来,无论是什么,你都要想办法用这药丸把它压制住。时间很短,千万不要让它逃了。”

药丸半透明,呈碧绿色。闻起来并没有一般药丸带着的那股子浓浓苦味,而是带着点甜,带着点酸,很奇特的味道。

楚云西拧眉,问道:“那物是何形态?什么颜色?有多大有多重?再者……何为‘压制住它’?”

“我也不清楚它是什么模样。”段溪桥拿过旁边的一个凳子坐到榻边,把傅倾饶的右手搁到自己膝上,慢慢给她卷起袖子,叹道:“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到时候你只需用这药丸伤了它,让它出血的皮肉沾上药,就行了。当然,沾到的药越多,效果越好。”

楚云西微微颔首,淡淡地“嗯”了声。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袖子也已经卷好。

傅倾饶本就肤色极白,只是她平日里多穿浅色衣裳,还不至于那么明显。如今在官服的映衬下,露出的手臂显得极为娇柔白嫩。

楚云西当即皱了眉,横臂挡住了段溪桥正要按上去的手指,语气生硬地说道:“你说,我做。”

“不行。”段溪桥坚决地否定了他这个提议,“就算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怎么弄。况且,时间也来不及。”

楚云西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转眼看见地上那滩越积越多的鲜血,也只得忍耐住了。

段溪桥刚才看到傅倾饶手臂的时候,心里头就冒出一种可以称之为‘不自在’的怪异感觉。好在楚云西一出手,就把那种感觉给打散了。如今再无阻拦,他伸手触到傅倾饶肌肤的时候,那股子不自在就又跑了出来,甚至,更为强烈。

他现在才知道,傅倾饶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瘦到了极致,其实还是有点肉的。只是她骨架很小,手臂便看上去很细了。

“你没事吧?”傅倾饶看他指尖停留在自己胳膊上片刻没动,眼睛都有些直了,便动动手臂,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旁边的楚云西微微撇开脸,眉头拧得死紧,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段溪桥骤然回神,有些懊恼自己刚刚居然在这重要的当口失了神,羞恼之下愤然说道:“别乱动!不然,后果自负!”

傅倾饶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明明只是给他提个醒而已,他乱吼什么啊?

段溪桥深吸口气凝住心神,探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按压了几下。顿了顿,又撤回来,从她指尖开始,顺着筋脉的方向往上。片刻后,再撤回来,从指尖向上,沿着血液流动的方向探去。

他表情十分严肃,引得傅倾饶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就在她紧张起来又渐渐放松的时候,忽然,一股真气从掌心而入,在她毫无防备之下突破她自身的防护,以一种一往无前的破竹之势强横地在她肺腑间冲击。

傅倾饶极力忍耐着才没有痛呼出声。

段溪桥左掌抵住她的右掌不松开,右手从发间拔出一根两寸长细如发丝的银针。紧盯她手臂血脉流动之处,等到某处突现一个极其微小的突起后,他动作快如闪电,瞬间将银针插了上去。

一股又浓又稠的血腥气涌上喉头。傅倾饶再也忍耐不住,张口吐出浊血。

段溪桥看她张口,急急喊道:“就是现在。”

伴着那些浊血,有一物在其中若以若现。

楚云西放空了心思,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一处,盯紧那物不放。只用了一霎,他便捕捉到了它行动的轨迹。见它在同血液一同坠落的过程中挣扎着想要逃出去,他眼神淡漠地勾唇一笑,伸出手指,将药丸飞速弹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和左少卿大人的第一次合作~~~哈哈哈哈~~叉腰狂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