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溪桥奉行的是万事要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的做法,自是不喜詹沐清这种做派。但傅倾饶思量了下,倒是有些理解宏岳的选择。

詹玉郎做下这许多事情,又让宏岳折了那么多的好手,宏岳的皇帝多多少少也知道詹玉郎犯下了多大的错了。既然要面对的是大恒最出名最有实力的王爷,起码得派个和他身份、声名相当的人来才行。

宏岳皇帝的儿子中,最有名气的便是四郎詹沐淩与文才出众的詹沐清了。

方才段溪桥提到了詹沐淩,应当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但如果傅倾饶是宏岳皇帝,要她来选,却也会派选詹沐清来。

詹沐清年岁虽和詹玉郎年岁相仿,却不会像詹玉郎那样冲动惹事,最起码,能压住性子保持住面子上应有的礼节。

面对他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以楚云西的风度和性子,也只会和他说理,绝不会拿他出气。

但如果是让脾气火爆的詹家四郎来……

后果如何,那可就真难说了。

……

楚云西言尽于此。

他将那几张薄纸搁到楚涵宣的桌案上后,不再理会面露颓丧的詹沐清,朝楚涵宣行了个礼便转身回了席位上。

众人早已知平王是个不好惹的,但因他素来话少,故而大家虽恭敬有之,却没多大切身体会。刚才经过了那么一遭,大家都被他的气势所撼,看到他过来竟是忘了撤到两边让出路来,而是不由自主后退纷纷避让。

楚云西早已习惯了周围人的疏远,并未在意,直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

詹沐清还没从方才楚云西的责问中回过神来,脸色极为难看,眼神明灭不定。

他拿不准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好在临行前父皇已经再三交代,目前摸不准詹玉郎做了哪些事情、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他会的那丁点儿东西,没事就不要在大恒的皇帝和平王殿下面前卖弄了。

如今情势对自己不利。詹沐清想清楚后,决定先避开这个话题,便朝楚涵宣再次行了个礼,说道:“事情是因玉郎而起,我许久未见到他,并不知此事究竟如何。若他做了对不起大恒之事,詹家第一个就不饶他!不知大恒的帝王可否允他与我一见、将缘由一一说明?”

由于温家镇守边关未曾失守过,楚云西接替之后,北疆亦是年年传回捷报,楚涵宣并未领略过宏岳人的骁勇。他本就对国土和臣民都比大恒少许多的宏岳不太在意,如今看楚云西关键时候拿出来了那么个证据后詹沐清的态度立时转变,就待他越发随意了起来。

“你不必着急。今日可是平王归京的接风宴,先不说这些。远道而来的都是客人,如今已经临近新年,你们不如多留几日,吃过大恒的年夜饭后再走。事情可以慢慢细说。”

詹沐清心下着急,正想反驳一二,扭头看到了楚云西寒人心扉的目光,顿时犹豫了,立在那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楚涵宣却未再考虑他的态度,话说完后就立即唤来宫人吩咐下去给宏岳国的使者安排座位。

詹沐清心中不满,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得先顺着安排跟人去往一旁。直到此时,才又有候在远处的四人跟了过来,便是一路跟在詹沐清身边贴身伺候兼保护的人。

这个梅园之中安排的全是男子,就连公主们,都和宫妃一道在另一个院子里。宏岳国来的女子更是不可能留在此地。便有宫人去到别处问过了皇后,再回转过来,带她们去往他处。

这些女子衣衫薄透身材玲珑,举手投足间又带着股草原儿女特有的飒爽。一群莺莺燕燕从身侧行过,大恒之人虽恪守着礼节并未挪动半步,但是眼睛却钉在了她们身上,或遮掩或大方地不住去看。

傅倾饶对这些人没甚好感,不动声色地往段溪桥身边挪了挪。谁知躲什么来什么。她刚移开两尺的距离,就听旁边连声惊呼传来。停住步子转身去看,却见领头的那名面覆薄纱的女子崴了下脚,朝旁边歪了过去。

而这个歪过去的‘旁边’,十分不凑巧,恰好是傅倾饶如今站着的位置。

傅倾饶忙往另一边闪。

可那侧只有段溪桥,两人已经离得极近,她再过去,就要跑到段溪桥怀里去了。这一下犹豫的功夫,娇滴滴的美人已经扑了过来。然后,然后就倒在了她的……腿边。

因为英明神武的傅小哥在最后一刹那临时决定,死也要死在自己人这边比较安全。于是果断地往左少卿大人那边避过去了。

周围一片哀叹声响起。有怜香惜玉的皇族子弟,还在低声指责傅倾饶不解风情,竟是让个娇滴滴的美人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只是口中说着可怜,话语里却满是调笑意味,显然并不把这群女子当回事。

傅倾饶懊恼极了,因为她发现那女子竟是在抱住了她的小腿,急急就想往外抽。谁知动了两下才发现因为和段溪桥挨得太近,居然难以动弹分毫。

她忙用手肘捣捣身后之人,偏过头匆匆说道:“哎你往后点儿。”

这一转脸不要紧,她的额头就擦过了段溪桥的下巴、发丝蹭到了他的唇边。

足智多谋的左少卿大人自从她扑到怀里后就整个人都呆住了。此时一蹭一擦,他猛然惊觉,僵着的身子骤然苏醒。

段溪桥仿若遇到猛虎般连连退了两步,撞到了旁边的林墨儒,换来林墨儒的一声抱怨。

傅倾饶没注意到。她正庆幸着终于可以抽回腿了,谁料那个女子松开她的腿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竟是借着她的力站起来了。

傅倾饶顿时觉得憋屈得紧,暗暗把手在官服上使劲蹭了几下。

宏岳国的女子本就比大恒女子身材高大。那女子站直身后,竟是比傅倾饶还高了半个头。

她抚了抚遮面的轻纱,勾人的眉眼在傅倾饶身上遛了个圈儿,又望了望四周,笑了声说道:“我还以为温家大公子逝去后,这大恒就再没有谦谦君子了。好在还有公子……你。”最后一个字软糯香甜,落音之时,视线也回到了傅倾饶的身上。

傅倾饶本还只是不想惹麻烦,此刻心中陡然升起厌恶。

明明是这女人非要贴过来,反倒要说得像是她主动出手相助。而且,还非得提起大哥。

“姑娘言重了。某不过是资质平平的凡夫俗子,怎比得上当年温家大公子的天纵之才。”

一句话说完,她自己先愣了下。

因着二哥行事高调且准备继承先祖遗志走行伍路子,故而声名早已在外。旁人说起二哥时,都称一声温家二少。虽然大哥君子如玉的名头也很响亮,但是因了‘二少弟弟’的关系,很多人都称他一声大少。

但京城中相熟之人钦佩大哥的学识和气度,都唤他作大公子。

如今十几年过去,‘温大公子’这个称呼,能叫出来的人恐怕不多。

傅倾饶忙垂下眼,淡笑着掩去心中翻涌的思绪。

等到十几名女子走远,她刚要松口气,突然右手一暖,竟是被人握在了手里。

傅倾饶目瞪口呆地看着执起她的手往鼻尖上凑的段溪桥,使劲地往外抽了抽,没成功,于是低吼道:“你干吗?!”

段溪桥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噤声,又仔细闻了闻,这才卸下来两分力道,任由傅倾饶将手抽回去,轻声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异香?”

“异香?”傅倾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蒙面纱的女子拽的就是她的右手,就也闻了下,“没有啊。你怎么发现的?”她目力和耳力好,嗅觉却很寻常。

段溪桥轻咳一声尴尬一笑。

方才傅倾饶扑到他怀里离他太近了,他周围充斥着的都是傅倾饶身上的气息。暖暖的,甜甜的……

然后刚才那女子离开后,他发现傅倾饶身上的气息没那么纯粹了,这才发现的。

可这话他说不出口。

难得心虚了一把的左少卿大人眼神飘忽不定左闪右躲,就是不敢对上傅倾饶认真的双眼。

突然,他的目光定在一处,不动了。

“你流血了?”

“血?没有啊。”

段溪桥重新执起她的右手,问道:“难道你没感觉到疼吗?”

傅倾饶这才发现自己中指的指尖在往外冒血珠子。不大,但是衬在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地红。

她动动那个手指,仔细感觉了下,摇摇头,“好像是不疼的。奇怪。”

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两人‘腻歪’了许久的林墨儒,此刻忍不住凑了过来。

他看了看傅倾饶手指尖那处,发现它虽然在不停地往外冒血珠子,却流速并不快,只是一滴血滴落后又冒出一滴,如此反复,于是笑着对傅倾饶说道:“无妨无妨,等下让人给你包扎一下就好了。”

段溪桥却不搭理他。

方才听到傅倾饶的回答后,段溪桥脸上的表情就一下子冷了下来。

横眉怒视着那些女子离去的方向,他很是严肃地用命令般的语气对傅倾饶说道:“你随我来。立刻,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傅小哥又遇到状况了。。。

十一运气太差了。

看看人家段大人,关键时刻都在傅小哥身边!难怪戏份比较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