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泪眼问花

两只凤凰,是的,我们现在是两只名副其实的凤凰,可那又怎么样,我们无法让爹爹和娘亲起死回生,这个世上,我只有她,她只有我了。“是你让主上封淳于长为定陵侯的?”我站在秋千旁,问赵合德。顺娘正带着几个小宦官整理着两架并排着的秋千,他们把旁边蔓延的有肥厚的绿叶和粉黄的小花的藤蔓拉过来,缠绕在秋千上,使秋千索完全被遮住,看起来就好像是用花和叶做的秋千架。

顺娘意犹未尽,命小宦官们找来一些鲜花,『插』入藤蔓的叶中,五彩缤纷,花香袭人。如意更是兴致盎然,她居然命小宫女们拿来很多小铜铃铛,挂在秋千架上,风一吹或者一摇动秋千,叮当叮当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便跳跃起来,就像是神话或者童话里才有的秋千,十分有创意。“秋千弄好了,我们坐上去吧。”赵合德不回答我的问题,笑着搀我坐在左边的秋千上。

“你为什么要让淳于长做定陵侯?”我锲而不舍地问,“合德,为了我晋封皇后一事,皇上已经破格封赵临为侯了,为此还差点酿成了一场大祸,淳于长无寸功,做卫尉已经破格了,你还让主上封他为侯!”“姐姐,这秋千还舒服吧。”赵合德充耳不闻,我刚才的一番说辞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秋千上铺了锦绣软垫,坐上去很舒服,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张莽用最后的的一块钱带我到公园里的儿童游乐园去坐秋千的情景。

秋千涂成大红和大绿两种颜『色』,我坐在一架红『色』的秋千上,秋千的座位很硬,而且有些掉漆,可我不在乎,我大声地笑着,张莽把我越『荡』越高。虽然我是第一次『荡』秋千,可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觉得很幸福,因为张莽在下面给我『荡』着秋千。最后我摔了下来,磕掉了一颗门牙,满嘴鲜血的我还在笑。我还记得张莽焦急和自责的眼神,现在,如果能再让张莽给我『荡』秋千,就是把全部的牙齿磕掉,我也在所不惜。

“姐姐,想起了我们小时候『荡』秋千的事了吧,还记得那一次吗?我们偷偷地『荡』秋千,结果你被冯夫人狠狠地从秋千上推下去,还磕掉了一颗门牙,当时我真想拿刀来杀了那个老巫婆。”赵合德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我猜想这是我还没到西汉前发生的事,也真巧,竟然也磕掉了门牙。现在那个凶恶的冯夫人怎样了,她是否知道当年的倾国倾城已经是当今的皇后和昭仪了?我忽然想起了爹爹,他是被人毒死的,一定是姑苏郡主的丈夫毒死他的,我忽然一阵内疚,这些年,我似乎很少想起爹爹来,更别提为他报仇了。

姑苏郡主现在又怎么样了?赵合德看了我一眼,轻轻一笑,道:“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事情已经不用再想了。”“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我一惊,对,当年的小丫头冯倾城,现在已经有左右当今皇帝的能力了,按她的『性』格,升了昭仪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报复,而且,肯定会跟我商量。赵合德哧哧地笑着,秋千上的铜铃铛叮当响起,“没怎么样,只不过把那个老巫婆卖给别人为奴了,还有那个江都中尉,我想,他已经七窍流血而死了。”

“你杀了他!”我差一点从秋千上掉下来。“他杀了爹爹!”赵合德冷冷地说。是的,我忘不了我们逃亡的那一天,从爹爹嘴角不断滴落的鲜血,永远也忘不了,还有他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和慈爱,还有怜悯和歉意。沉默了许久,赵合德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姑苏郡主的下落?”“倾城,那是我们的娘亲。”我咬了咬牙,娘亲,妈妈,多么遥远而陌生的称呼啊。

“娘亲,是的,生下我们后把我们扔到荒野里喂狼。”赵合德恶狠狠地笑,声音有些刺耳。“她也是无奈之举,而且她叫了爹爹去把我们捡回来。”那个美丽而高傲的贵『妇』人,谁能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的痛苦呢。“如果爹爹去迟了一步呢?”赵合德『逼』问我。“也许她就在旁边躲着看着我们。”我为姑苏郡主辩护。“姐姐,我的皇后娘娘,你太善良了。”

赵合德嘲讽地叹着气。“倾城,你把她怎样了——你不会,连自己的亲生娘亲也杀掉了吧?”我的心颤抖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怎么办?赵合德掐了一朵白『色』的花,放在眼前看了半晌,突然用力地把花『揉』碎了,迎风一抛,白『色』的碎片纷飞。她咬着唇,很用力,一丝殷红的血丝冒出来,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血丝,嘴唇鲜红,然后惨然一笑,“姐姐,是的,我们再也没有娘亲了。”

我大惊失『色』,浑身一颤,从秋千上直栽下去,幸好如意和一个小宫女扶住了我,我指着赵合德,八年多以来第一次骂她,“倾城,你太狠毒了!”她看了我一眼,“她不是我杀的。”“那她如何死了!”我的泪掉了下来。“在我们走后,她就『自杀』了,姐姐,她已经死了五年了。”赵合德转过脸去,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我知道,她哭了。姑苏郡主,那个绝世美女,高贵、不可侵犯,我们的娘亲,已经死了五年了!我走过去,把脸伏在赵合德的膝盖上。

我一直想着我们还有一个娘亲,虽然她不会认我们,可是想一想,也会有些暖意,可现在,我们又成了没娘的孩子了!我静静地伏在赵合德的膝盖上,赵合德把我扶起来,我们对视着,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我掏出那块玉佩,赵合德也掏出玉佩,一双玉佩一合,两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凤凰并肩站在一起。两只凤凰,是的,我们现在是两只名副其实的凤凰,可那又怎么样,我们无法让爹爹和娘亲起死回生,这个世上,我只有她,她只有我了。

事实上,我们一直只有两个人,爹爹死前才知道是亲爹爹,知道了亲娘是谁,却永远不可能去找她,而现在,是永远也找不到她了!风吹过,铜铃铛在响,叮当叮当。“娘娘,要不要『荡』起来?”顺娘问赵合德。“『荡』起来,多两个人来,使劲地『荡』,越高越好!”赵合德说。我站在我的秋千下,手扶着满是繁花绿叶的秋千索,看着赵合德越飞越高,铃声叮当,裙裾飞扬,花瓣纷飞,笑声清脆。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