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喆世界巡演的最后一站是莫斯科。

六月的莫斯科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之一。宽敞的街道两旁栽满了优雅的白桦树和椴树,街道两边还有开满了鲜花的花圃。本地人和旅游者在阳光沐浴下散步。这正是旅行的季节。除官方邀请的客人外,其他到莫斯科旅行的人都由官方控制的国际旅行社负责为他们安排交通、旅馆和导游人员。

但是,王喆和何婉茹在谢里缅沃国际机场一下飞机,一辆大型豪华轿车就把他们接到专门负责接待卫星国重要人物的大都会旅馆。他们的套间里摆满了首都名酒伏特加和黑色鱼子酱。

罗曼诺维奇将军亲自赶到旅馆对他们表示欢迎。他说:“俄罗斯现在很少放映西方的电影,中国一直是俄罗斯的好朋友,王喆先生,我们这里经常演你的片子,俄罗斯人民知道天才是不分国界的。”

王喆应邀在布尔什维克大剧院演出三场。开幕那天晚上,何婉茹也受到盛大的欢迎。由于语言不通,他大部分采用哑剧表演手法。观众对他十分倾倒,他用自己编造的俄语嬉笑怒骂,观众的笑声和掌声混成一片,响彻了宏伟的剧场。

接下来的两天里,罗曼诺维奇将军陪同王喆和何婉茹进行了私人游览。他们到了高尔基公园,乘坐在转动的巨轮上,观看了历史悠久的圣巴西尔大教堂。他们还观赏了莫斯科国家属戏团的演出,出席了在阿拉哥夫饭店举行的宴会。宴会上,他们品尝了金色雌鱼子酱,这是八种鱼子酱中最稀少而珍贵的的一种,他们还吃了俄国小吃——扎古什基,以及精工制作的脆皮馅饼,。作为饭后的甜点,他们吃了极为可口的用杏仁拌和的苹果奶油布丁。

他们参观了普希金艺术博物馆、列宁墓以及迷人的、名叫德兹克综合体的莫斯科儿童商店。

大多数俄罗斯人没有去过的地方,如停满了海鸥牌和伏特加牌轿车的格勒诺夫斯基大街,他们也去了。他们被领着穿过一道上面写着“持特殊通行证者方可入内”的朴素的门,这,就是前苏联时期上层阶层的特需供应商店。

最后他们又来到一座豪华的夏季别墅。那里面有一间专门为少数几个特殊人物准备的私人放映室,里头经常放映外国电影。他们看到了这个和中国一脉相承的人民共和国神秘的内幕。

王喆将做告别演出的那天下午,何婉茹和他商量准备上街买点纪念品。王喆摆了摆手,强挤出一丝微笑对何婉茹说:“你一个人去好吗,亲爱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很困,想睡一觉。”

她有点诧异,凝视了他一会儿,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很好,我只是有点累,你自己去吧,尽管把整个莫斯科都买下来吧!”

他说了这个笑话,自己却没有笑,一头倒在**,长长地舒了口气。

何婉茹犹豫了,因为王喆的脸色苍白难看。她原本打算等这次巡演结束后,想办法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再开始新的演出。

“好吧。”她点头说,“那你睡个午觉吧,我自己去,很快就回来。”

何婉茹穿过大厅走向旅馆的大门,还没出门口,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喊:“宋丽!”她没有回头,突然愣在那里,但是已经分辨出谁在叫她。一刹那,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田世普微笑着向她走来,“能在这看到你,我真高兴。”她觉得心脏一停。“他是唯一能让我这样的人。”她心里这样想着。

“一起出去喝一杯好吗?”田世普问。

“你怎么……好吧。”她回答说。

旅馆的酒吧不大,挤满了人。他们在比较安静的角落找了张桌子。

“你来莫斯科干什么?”何婉茹问。

“我来做一笔石油生意。”

一个深情倦怠的服务员来问他们要什么酒,两个人同时点了伏特加。

“慧芬呢,她还好吗?”

田世普看了看她说:“我们离婚几年了。”他有意岔开话题。“我一直关注你的事情,也很喜欢王喆演的电影,他现在恢复了健康,我非常高兴。只是……一看到王喆的名字,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你。”他眼里是那种渴求的充满期待的神情,何婉茹很熟悉。

“王喆在伦敦和巴黎的演出很好看,他是个了不起的演员。”田世普继续说。

“这么说,当时你也在那里?”何婉茹吃惊地问。

“是的。”田世普回答,犹豫了一下,他又补充说:“我到那儿有事。”

“那为什么没有到后台来?”

他又迟疑了一下。“我不想打搅你们,况且我也不清楚你是不是愿意见我,经过了这么多年……”

侍者端来了盛着酒的矮脚酒杯,暂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为你和王喆干杯。”田世普举杯说。语气中暗含悲伤和无尽的落寞。

“你每次到莫斯科都住在大都会旅馆吗?”何婉茹问。

“不是,说实话,我费了好大劲儿才……”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难为情地苦笑着。“我知道,你一定会住在这里。本来,我几天前就该离开莫斯科了。之所以没走,就是希望能见你一面。”

“那是为什么呢,世普?”

他闷了好半天,最后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因为,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

他把同秦慧芬结婚的经过,以及那天晚上他没能到公园赴约的原因都告诉了何婉茹。他越说越激动,感情像火山爆发似的控制不住,向何婉茹倾诉出这一切,何婉茹的心被深深地震撼着。

“我一直都爱着你!”他用这句话作为结语,说完赶紧低下头喝酒,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种幸福感像电流一样流遍全身。好像美梦终于变成了现实,这就是她追求、她期望的一切。何婉茹仔细看了看桌对面的田世普,想起了他那双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他背着她往医院跑的身影;他和她在那个小巷子里黯然地分开……可是,现在,王喆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所谓时过境迁!可是,田世普,他毕竟是田世普啊……

“王太太,我们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不远处传来罗曼诺维奇将军激动的喊声。

何婉茹看了看田世普,低声说:“明天上午给我打电话。”

王喆在莫斯科布尔什维克剧院的告别演出比这里的任何演出都激动人心。狂喜的观众向他投掷鲜花,久久地跺着脚向他欢呼,不肯离去。这次演出的成功超过了王喆过去取得的所有成绩。演出结束后当地的名流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送宴会。但是,王喆却对何婉茹说:“我太累了,简直要站不住了,亲爱的,你去参加宴会吧,我要回旅馆睡觉了。”

何婉茹只好单独去赴约,但她总觉得田世普一直在身旁。她同主人聊天、跳舞,答谢人们对她各种各样的赞扬,然而,她同田世普见面的情景却一直萦绕眼前。“我不该同秦慧芬结婚,现在,我们离婚了,我一直爱着你。”

凌晨两点,何婉茹在保镖的护送下回到房间门口。她推门进去,看见王喆躺在屋子正中的地板上,昏迷不醒。他的右手向外伸着,好像是想去抓电话。

王喆立即被抬上救护车送进外交人员综合医院。三位权威专家深夜赶来给他检查,大家对何婉茹表示同情和慰问。医院的院长陪同她到一间私人办公室,让她等候消息。

“这一切就如同电影重新上映一样,”何婉茹想,“这一切过去也曾发生过,而且是那么近。”这次事件让何婉茹变得恍恍惚惚,好像整个人生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过了几个小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摇摇摆摆地走进来一个矮胖的俄国人。他衣服很不合身,样子像个清洁工。“我是杜罗夫医生,”他说,“我负责给你丈夫治疗。”

“他的病怎么样?”

“请坐下,王太太,您先别激动。”

何婉茹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站起来说话了。

“请告诉我!”她不能不激动。

“你丈夫中风了,医学上叫做脑血栓。”杜罗夫谨慎地说。

“有多严重?”

“这是最……怎么说呢?……这是严重而危险的一种病,就算你丈夫能活下去,他也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了,他神志清楚,但身体瘫痪了……”

何婉茹跌坐在椅子上,任凭杜罗夫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

何婉茹还在莫斯科时,田世普给她打了电话。

“我都知道了,感到很难过,”他说,“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就什么时候来,我随时都会在你身边,就像多年前一样!”

宋丽知道,即将开始的是噩梦一般的生活,而唯一能使她保持神志清醒的就只有田世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