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吴梅的名声和嗜好,这个个身材瘦消、高大、面目阴冷的男人看来早就从与她为伍的烟毒贩们那儿打听到了。她和她的毒瘾的一切情况,他早就在和她见面之前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所以,在他问她是否愿意为他服务时,吴梅甚至有点奇怪。她当然愿意,只要价钱合适就行。他以为她是什么,电影明星吗?像张曼玉的那样的电影明星怎能深夜还在大酒店的门口徘徊,怎么能到现在连买个针管的钱都没有,哪怕注射进身体的只有口水!而且,张曼玉只有一个,大部分做“生意”的女人都很少被问到关于“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在吴梅的人生哲学里,统治一切的是钱:“只要给我看看人民币票面的金额和厚度有多少就行了,其他的事儿不用商量,都可以做。”

听着她略带自嘲的口气,男人似乎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把她连推带搡弄到了一个废弃咖啡馆的壁凹之下,漠然地注视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什么表情都没有。他身上的某种类似于接近死亡的气质让她吓破了胆,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有着倨傲的北京口音,也有着北京人特有的轻蔑的口气。“我知道所有关于你的情况,吴梅,你就是我要找的那种人,我们一起努力,为一个……额,现在很出名的女人办事!”他看了一眼马路上的电子显示屏显示出来的何婉茹和王喆甜蜜做客某访谈节目的录像,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哑着嗓子说:“喂,跟你说话呢,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办事?”

吴梅看着男人脸上刮脸时割破的一个地方,那里有很明显的划痕,还有凝固的血迹,男人忽然的问话让她身子一激灵,目光本能地射向他身后那段黑暗的小窄道。她需要先看好一条逃跑的路线,以防止他使用暴力。她抬起头望着他,竭力做出一副笑容。“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出价合适,别的都没有问题,别啰嗦了!”

他被她的态度激怒,蛮相毕露,照着她的鼻梁就是一拳。这一拳打得极有分寸,没有把鼻梁骨打断,却使两个鼻孔像挂了两条小虫子一样,流出黑红的血迹。她蜷缩起身子,一只手摸着麻木的脸,耳朵嗡嗡地响,眼泪直流,胸中充满怒火。她直起身子,用一只膝盖向男人飞腹部猛戳过去。他敏捷地用一只拳头挡开,另一只手猛地劈向她的咽喉。她的身子整个飞出去,“咚”一声撞在咖啡馆的门上,嘴里在急促地呼吸,猛咳了一阵之后她的呼吸才恢复正常。

“到底愿不愿意给我干活,只干一天,报酬优厚!”男人怒气平息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充满玩味地看着她。

她冷静地做出了反应,动机是本能地想要再多活一天。

“我已经跟你说了,只要价钱合适,我就是你的,反正最近我的生意也不怎么好。”她沙哑着嗓子说。

这姑娘的强硬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他用手背不无感情地摸了摸她。她立刻紧张起来,但没有受到什么侵害,所以又放松了。多余的暴力已经不需要,因为他们已经是雇员和老板的关系了,这一点她立刻就意识到了。经常帮她拉皮条的刘二就是这么给她说的。

“给你一万块愿意干了吧,臭娘们?”张昭咬牙切齿地说。

她感兴趣地点了点头,除了鼻子还有点不舒服,几乎已经要开心地笑了。一万块可以满足她一个星期的需求,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问一下在什么地方做。

“在哪儿,去你那儿还是开房?”她很自觉地问。

“不是在哪儿,宝贝,而是什么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她听到他笑了。

“我已经给你定了,在明天,京都大饭店,你要在一个新闻发布会上和我的主顾结识,我是说结识,就是邂逅,装作很意外的样子认识他。我会给你一张入场券,让你可以接近他。”

他把一只手伸向衣服里面,一瞬间她看到了里面独具特色的花格子衬衫,和他的外貌表情极不相符。那只手似乎在抓住什么东西,很快又不动了。

“我,不太明白!”她抬起头来,很迷茫地看着他。

“仔细听着,我只说一遍,你要是敢啰嗦,老子把你撕碎!”他突然又暴跳如雷,手从衣服里猛抽出来。她看到了一只自动手枪短粗的枪身,紧紧地压在她的骨盆股之下。她身子紧贴着那扇门,并鼓起勇气,尽量不让自己尿在裤子里。

他拿着枪不动,继续说:“听着,我们的主顾叫谢永新,是个摄影记者,还是个便衣警察。你懂不懂摄影?最好不懂,要是懂就会让我们之间的问题复杂化。”他又恢复了讥讽的口气,差点笑出声来,她反倒觉得他的笑比不笑更渗人。“你要相信我,明白吗?”

“我明白,我相信!”她紧张地点点头,其实一点也不明白,可是她还能选择不相信他吗!

“很好,到目前为止,你还算聪明。”说着,他用闲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她。那不是要打她,是为了让她全神贯注地听。

“你明天下午就要在这个地方等我的主顾。”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身份证上的照片和一张记者入场证,看了看,然后递给她。

“这就是谢永新,他一离开记者招待会,你就去和他见面。他不会感到奇怪,因为我将尽最大可能为你做好铺垫,一切听我的指挥,按我的命令行事,不许自作聪明!”他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自动手枪。

她做这一行六年,已经形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弹性。她可以被人打到在地,让人踩上一只脚,抓起来然后再打到,但最终她还是会站起来。只要能平息她对海洛因的**就一切都好。

这男人让她感到害怕,但他的诚意绝对不是问题。他是在谈正经事,她又六年的经验,可以对付得了他。

“我明白!”她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时间、人物、地点都有了,剩下的就看她的了,而作为一个“性工作者”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本能。

王喆演出的第二天,《中国青年报》发表了题为“几千人共同见证奇迹”的评论,评论说:“大多数观众是抱着为王喆送葬的目的去看演出的,但结果却是更热烈地赞扬他,为他欢呼。王喆是当今中国当之无愧的娱乐巨星!是影视界迄今为止唯一在三十多岁就有如此魅力的表演艺术家。剧场里的欢呼声不绝于耳,有幸到场观看演出的人们绝不会忘记那激动人心的场面……”

《北京晚报》评论说:“观众们去看望一位重返舞台的伟大明星,而王喆却用高超的艺术证明,他从没离开过舞台,他一直都在做着最精彩的演出。”

其他报纸也都用类似的赞美之词称赞王喆。从此以后,王喆的电话又频繁地响起来了,雪片般的邀请函和挂号信飞向他家,向他发出邀请,提出丰厚的报酬。

他们一度冷清的别墅又变得门庭若市了。

他到上海、广州、深圳、香港公演了这出独角戏。所到之处,都引起极大的轰动,人们对他的兴趣比以前更浓了。在饱含深情的怀旧的风潮中,王喆演出过的电影又在各处上映,电视台安排了王喆的采访和专题节目,放映他过去演出的所有剧目。

很多商家都出重金请他做代言人,服装、汽车、洗发水、剃须刀等等,甚至于香烟、牙膏、沐浴露也都请他代言。

环球电影公司拍一部音乐片,请王喆表演了一个精彩片段;所有大型的晚会都请他客串;电视台的许多编辑都争相编排王喆的专题节目,因为他的号召力可以让一个濒临死亡的电视台火起来。

火红的太阳又升起来了,它直接照耀着何婉茹。

他们又忙于参加宴会、招待会了,或是这位大使请,或是哪位高官请,或是电视台举办的电影电视颁奖晚会……,不管什么事,人们都以能邀请到王喆和何婉茹夫妇为荣,都以有没有王喆的出席来判断一个聚会的豪华程度。他们还参加了钓鱼台举行的接待外宾的宴会,享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荣耀,所有这些,都是一个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总之,不管走到哪里,他们都极受欢迎。

现在,人们欢迎何婉茹就像欢迎王喆一样,她独自一人克服重重困难把丈夫从死神身边拯救出来的丰功伟绩极其动人,被中央电视台评为当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并藉此走向了全世界。他们的故事被新闻界公认为本世纪最佳爱情故事,他们的照片被刊登在《时代》周刊上,杂志上还连载了何婉茹如何帮助丈夫同病魔作斗争的文章。

她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也终于有时间、精力和财力继续自己的复仇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