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冬天,宋丽初中毕业,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顺利的升入本校高中,也是全市的重点高中。

这让她得以继续学习下去,以妈妈的想法,她早该帮家里干活了,最起码该给她打打下手,每天还能多修补几双鞋,而念书是占功夫又费钱的事儿。再说一个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看着宋丽每天背着书包出门,她妈妈都要骂上一句:

“赔钱货,上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穷命就是穷命,家雀儿什么时候也变不成凤凰。再这样下去,老娘可供不起你。”

宋丽饭都不想吃,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家。对她来说,学校虽然还是没什么朋友,但比起家里来,那儿简直就是天堂。而且,上学路上的那短短几分钟,对她来说是一天最开心的时候。

她一溜烟地逃出家门,田世普已经等在路口,手里拿着一个烧饼,用油纸包着,笑呵呵的递给她。烧饼还热,宋丽红红着脸接过来,放在书包里,不好意思吃。两个人默默的走着,到班级门口才说一句,再见。宋丽低着头向自己的教室走去。

田世普也在本校上高中,却在不同的班。这种小小的距离感,反而让两个人觉得更甜蜜。每天上学的时候一道走,放学一道回家,也要避开同学的视线,只走一些人比较少的小路。

田世普的爸爸一年前就被调往另一个军分区了,像他这种部队子弟,本来是要转到另一个地方念书。可是妈妈已经是单位的骨干,医院说什么都不放人,做了本人工作又做家属工作,苦口婆心,要留住人才。

田爸爸受党教育多年,性格刚直,本人又是干部,深感医院用心良苦。就安顿好家里,自己随部队走了。每年回来探一次亲,田世普的姐姐每年寒暑假回来两次,一家人成了分散在五湖四海,见了面倍觉亲切,倒也其乐融融。

他依然喜欢约同学到家里玩儿,宋丽也经常在被邀之列。两个人在别人面前都要刻意的保持着距离,以免落下闲话,在中学里,男女生之间已经有了明显的界限,不像小学那样比较随意。如果某个男生和某个女生走的很近,就要引起大家的猜忌,及至传到老师和家长的耳朵里,就成了早恋,开始是劝导,如果拒不悔改,就要接受严厉批评,再不改就会被劝退。

可是,古往今来,越是被禁止的东西就越是有它生存的土壤和顽强的生命力。就如罂粟花,虽是剧毒,却美丽无比,又有几个人能禁住它的诱惑?他们悄悄的来往,夜晚学校的操场,破旧无人的小巷,郊外青青的河边,都留下两个人手拉手相依相伴的身影。虽然有被发现的危险,可这危险在两个相爱的人眼里,却有着不同的意味。

这让他们的感情显得刺激甚至悲壮,看到熟人就急忙松开手,装作不认识,或是一前一后,离的远远的,却能感觉到另一个满是柔情的注视。悲壮的东西总是遗憾的,不完美的,可这种不完美是令人向往和值得骄傲的,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然而,让宋丽感到尴尬和委屈的并非来自这些明令禁止的东西,也并非两个人家庭环境和经济条件的悬殊,王子爱上灰姑娘也是常有的事。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些她与生俱来无法选择无法逃避无法言说的痛苦。

星期天,学校组织到展览馆看画展,这种活动是田世普和宋丽都喜欢的。因为看完画展,学生们就可以各自回家了,而他们俩可以早点出来,在一起偷偷的拉着手,散散步聊聊天,或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待着,一直到午饭时间才回家,而不用找任何理由。

同学们都兴致勃勃的边看边讨论,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听解说员的讲解,还要把重点记在随身带的本子上,也许回去老师就让写一篇观后感,要提前做准备。

田世普和宋丽什么都没做,他们两个的眼睛从没离开过对方,只看了一小会儿画展,两个人就互递了个眼神,顺着人流从小门偷偷的溜了出来。

“我们去永安公园吧?今天天冷,那儿人少,而且刚下过雪,公园雪都化的慢,还可以看看雪景。”

男孩儿小心的征求着女孩儿的意见,宋丽红点点头。只要和他在一起,哪里都是风景,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公园离展览馆不远,也就二十分钟的路,两个人边走边聊,虽然天很冷,他们却都觉得暖烘烘的。

到了公园门口,田世普去买票,宋丽看着他帅气的背影,心里甜丝丝的。如果一辈子能和这个男孩儿在一起,能每天和他这样牵着手压马路,逛公园,和他一起吃饭,聊天,过日子,或许再生个漂亮的孩子……正想着,田世普已经买了票跑过来,笑呵呵的看着她: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