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隐藏姻缘

金十三是狼狈着逃出帝王的梦境的。

她甚至都忘了进去的初衷了。

因为对着那个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倒影的孩子,她什么都做不了,或者是不敢做,不愿做。

明明是那么脆弱的灵魂,明明她只要动一动小指,往后他的人生就会按照她为他铺好的道路走下去,可是,她犹豫了。

甚至可以说是,她害怕了。

明灭不定的烛光下,金十三望着自己的手指,眼里迷惑不已。

——她到底还是没能牵上男孩的手。

她一遍一遍问自己,这样做真的正确吗?

可是,这世界上又何曾存在过绝对的对或者绝对的错?所以,金十三终究还是没能想明白。

就在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却有不速之客到访了。

祥光一闪间,金十三面前就出现了个熟悉的红衣小老儿。

老头儿狠狠赏了金十三后脑勺一巴掌,愤愤道:“我就知道你个小兔崽子带了好酒来,准没好事。把我灌醉,偷我红线,给原来没有缘分的两个人系上姻缘。真亏你能想得出来!”

这一下把金十三的愁绪都给打散了,她摸摸脑袋,对于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月老一点都不惊奇,她奇怪的是这老头儿怎么那么快就给清醒了?

月老紧接下来的絮絮叨叨给她解了惑:“还好小童来给我收拾院子,这才发现少了一根红绳,及时把我叫醒。我这才睡了一刻钟,你就给我整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你是不是原先打的主意是让我睡上几天,等生米煮成熟饭,我想管也管不了了?”

虽然金十三一向厚脸皮惯了,但意图一下子被人点破,一时间也是有点讪讪的。

于是,她有点不好意思得摸了摸鼻子,笑道:“老爷子,您这可是把我冤大发了。我这可是免费给您做义工呢。您瞧瞧,我把地府那一摊子事儿全撂下了,就为了让您手底下多一对金童玉女,少一双孤寡怨偶啊。”

月老听了这话,真想喷金地藏一脸黑狗血给她人道毁灭掉——

上神中有以清雅出尘闻名的,也有以法力高深独树一帜的,但无耻到这种境界的,大约独独只有金十三这朵奇葩了。

明明是越权渎职,她还真能找出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并给你说得头头是道。这般胡扯八道,也不怕膈着牙!

月老瞪着眼,好半天气儿才顺了过来。

他素来知道金地藏的性子,索性也就不与她再置气,省得到最后,气到的还是自己。

于是,小老头儿无奈得挥了挥手:“算了,我也不同你计较。这事儿我也不管了,反正也算是你错有错着,你倒是把那崇武帝隐藏着的姻缘线给找了出来。以后就任他们自己发展了,你也别老待在这凡间了。烟火气儿太重,恐怕要损折到你的修行。”

倒是金十三大吃一惊:“你说什么?隐藏着的姻缘线?是谁?你不是说崇武帝元魍是天煞孤星吗?”

月老被她骤然提高的声音吓一大跳,他比金十三更加莫名其妙:“不是你给他们牵的红线吗?这会儿怎么来问我了?”

手腕子一转,从虚空中摸出一本红色绸缎封面的姻缘簿,默念几声口诀,姻缘簿应声而开,翻到中间某一页上,月老指出其中一双配对给金十三看。

虽然还处于隐隐约约的状态,没有显现完全,但上面的名字,金十三还是能够看得清楚分明的。

元魍——明月。

金十三盯着那两个名字,眼睛都快直了,似乎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松了口气,还有点说不出来的酸楚,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

她喃喃着:“果然是他们俩……”顿了顿,又道,“可是什么是隐藏的姻缘……”

其实当时她的状态只是有点茫然,不过是想找点话来说说,冲淡心中奇怪的感觉,至于具体说的什么内容,她自己恐怕也是不在意的。

倒是这东西牵扯到月老的专业,于是,他便给金十三解了惑:“所谓隐藏的姻缘,是虽然本来不记载在姻缘簿上,但是命运里却是注定有交集的两个人,因为某个契机,系上了红线。而大舆皇朝帝王这一对的契机,大约就是你金十三的胡搅蛮缠了。”

金十三不理月老对于自己“胡搅蛮缠”的评价,只是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得开始数落:“明月虽然长得不错,家世也可以,但她到底给先帝生过个儿子,这会儿,若是与崇武帝结合,肯定得在历史上给元魍留下个污点。再说,这个人美则美矣,却没有度量,恐怕往后会给元魍生事。还有,她从前连自己的丈夫都敢加害,以后难保不对元魍不利……”

月老打断金十三的叨叨不休:“够了你!”小老头心里顿时又升腾起捏死金十三的**了。

他一边告诫自己“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一边努力挤出和颜悦色,道:“你确实说的都对,那明月气量狭小、心地阴毒。而崇武帝元魍却是心肠冷硬、连亲生父兄都敢下手的桀纣一样的暴君。这两个,一个心狠,一个手辣,一个鳏夫,一个活寡,不正好是绝配么?更何况,你自己牵的线,这会儿哪儿来那么多啰嗦?”

金十三忧郁:“我现在觉得明月不合适元魍了,想重新给崇武帝牵线。您有没有什么法子,把那红线从明月身上扯下来?”

月老按捺下暴走的情绪,再问:“那你想给崇武帝找一段什么样的姻缘?”

金十三在脑中开始勾画:“那女人最起码得是貌如春花、心比佛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拿得了绣花针、扛得了金枪刀,打得过武状元、斗得过后宫妃,当然,她还得对元魍一心一意,一生中只有这一个夫君,与元魍同甘共苦,为元魍生儿育女……”

月老终于崩溃,转个身,就消息不见,徒留一句总结盘旋在金十三耳旁——

“十三啊,洗洗早点睡吧。别做梦了。”

029一世欢喜

这头金十三纠结得都要把手指头全咬秃了,那一头元魍却仿佛受到了佛光普照一样,一夜之间就茅塞顿开了,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又变成了奋发图强的好帝王,甚至比之前更加兢兢业业、更加阳光灿烂。

是的,阳光灿烂!

刘全看着自家主子笑得快要咧到耳根子上的嘴角,再瞧瞧外头与帝王表情完全相反的阴沉的天气,顿时就没来由得浑身发抖。

以前主子最多是憋着一腔情绪不肯发泄,现在根本就是古怪得让人骇怕。

用玉多多的话说:“别是脑子里哪根弦真断掉了吧?”

众人战战兢兢,只怕帝王又要癫狂,刘全甚至悄悄让人出宫去找血无衣来镇场子了。

元魍却是辜负了众人的期待,没杀人,也没自杀,只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后,就让刘全把金十三请来。

没错,是“请”。

帝王用车辇来相请一个宫女,这不仅把各位不明所以的看官给看傻了,也把冥想了一夜脑子正呈短路状态的金十三给骇住了。

——这是什么个状况?

金十三就这么浑浑噩噩得来到了初华殿,还没来得及向刘全打听点内情,就被他一把给推了进去。

初华殿为边殿,自然比不得中殿那些个来得繁华。但它到底也是帝王未登基之前的居所,虽然元魍当了皇帝后,就不住在这里了,可这个地方也一直是有人专门打点着的。因此,虽然冷清了些,但殿内各屋都还是整洁得很。

金十三四处打量了下房间,这是主屋旁边的一间,面积不大,房间中央由一柄仕女屏风隔开,外面是一方仙人桌,里头靠窗摆着梳妆台,铜镜、梳妆盒、首饰盒一应俱全,后面是粉白色的床账罩着一张樟木床,两只青花瓷枕端放床头,印花羽被叠在床尾。

一看便知,这是女子的闺房。

整间屋子简洁却不失大方,并且很显然有人在屋子装饰的很多细微末节之处是下过功夫的,譬如那扇屏风,乍看很平常,再仔细瞧,上头人像栩栩如生、仿佛就要从屏风上走出来了一般,既有这等画技,那作画之人,定是一代大家。

元魍正抚着铜镜,不知道在想什么,见金十三进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物什,相迎着就过来了:“怎么来得那么慢?下面的人办事越来越松懈了,看来得让刘全好好调教了。”

金十三惊悚得听着帝王完全没有阶级意识唠家常似的开场白,惊悚着帝王嘴角唇畔的温柔笑容,更加惊悚于帝王竟然亲手斟了一杯暖茶递了过来。

“这是我刚刚炖的枣汤,放心,我放了好些bing糖,很甜的。喝了暖暖身子吧。”

金十三有点忐忑得接过茶碗:所谓反常即为妖,这么亲民平和的帝王,不得不让金十三心生警惕啊。

金十三默默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元魍莫不是想着给她下毒,来个一了百了吧?

元魍亲自扶着金十三坐下来,继续同她谈天说地:“瞧这些天天阴的,却一直下不来雪。以往年前都是要下好几场的,这个冬天倒是一次都没有过。天现异常,必有大灾,难怪冀州出了那么大的事。”

金十三觉得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有些事,早说晚说都得说,便定了定心神,不随着帝王绕圈子,开门见山:“陛下唤奴婢怕不是单单为了谈天气吧?”

元魍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又笑起来:“你还是叫我小四吧。你瞧,小四与十三,从某方面来说,我的名字与你的还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是?”

金十三眼神清澈,似乎完全不想与帝王沾亲带故,道:“奴婢不敢。奴婢今日喝了陛下的茶,与陛下同座,就这些,恐怕就够奴婢死千回万次的了。”

元魍投降:“算了……你上次说……说那人帮我牵了红线,找到另一份姻缘,可是真的?”

金十三对话题的急速跳跃有点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自然是真的。陛下怎么突然想问这件事?”

元魍转着手中的碗,道:“只是有些事,我想通了而已。你既然知道这些,那应该也知道……她帮我找到的缘分之人是哪个吧?”

金十三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元魍眼角眉梢的笑意更盛:“那你就告诉我吧,有些事,也就可以尽早办起来。”

如此波澜不惊,如此镇定自如,倒是让金十三愣住了。

她讷讷道:“陛下……就那么相信我?不怕我是装神弄鬼、欺骗世人?”

元魍摇头:“我问过白洛了,现在我的手上,确实多出了姻缘线,你没有骗我。而且……就算这世界上所有人对我都是假的,她也不会骗我。所以,你一定也不会骗我。你说,是吗?”

——一会儿“你”,一会儿“她”,分明前言不搭后语,但是金十三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金十三心里有点闷闷的,她低头盯着双手间已经没了多少热气儿的茶汤,声音都有点儿恍惚了:“你别怪她,她后来才知道,你与她,不该强求那一段姻缘。你们两个命理分处极端,就像水与火,天生相克,不能互容。若是强求,只能此长彼消,或者彼长此消。虽然看上去是你削弱了她的福荫,实际上,却是她将要切断你的命数。她不希望、更不想看到那个结局。她想给你世间最好的,包括最美满的姻缘。她盼的是你有生生世世,并且这生生世世里都欢欢喜喜安安稳稳。”

元魍看了金十三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那个姻缘线上的人到底是谁?”

明明是很简单的两个字,金十三却觉得忽然间很难吐出口来:“……明月。”顿了一下,马上又补充,“你若真不喜欢,我……不,她会帮你找到另一个。这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德才貌兼具的好姑娘。”

元魍没接话,转头就朝外吩咐一直候着的刘全:“去把明太妃请来吧。”

刘全得令急急而去。

房间里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

元魍低着眼,正在研究自己的手掌,仿佛是要看穿那条姻缘线到底在什么地方。

金十三抬头一眼一眼得看元魍,希望他再说点什么,否则这空气里着实太尴尬、令人坐立难安。

仿佛呼应她的心思一样,元魍果然开了口。

他道:“她性子淡,我一直是知道的。血无衣也说过,她看似对每个人都好,其实却未必都能走进她的心。我原本一直害怕我到最终都没能被她纳入心怀,虽然我一直逃避着这个可能性,但它确实存在着。直到那天你跟我说,她帮我找了新的姻缘,她想让我过新的生活,我就觉得,我确实是被她抛弃了。我很愤怒,既然到最后一定会抛弃我,那当初还不如不要对我好。可是,后来我又想,相比于没人带我走出那片黑暗,我还是希望能有人给我一片阳光的,即使这阳光最后会离我而去。那也没关系,她走了,我去追就是,只要她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即使她离开了我所能追逐的范围,也没关系,我会努力创造条件继续追上去。她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了我也没关系,我一定不会忘了她。这千千万万年,我总有能追上她的一天。”

这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徐,如清风过耳,金十三又开始捂心脏了。

疼,并着悸动。

心脏一阵一阵得抽搐,金十三怎么也不能让它平复下来。

只听元魍又道:“不过,听你刚刚说的,我又有点高兴,至少,她不是完完全全没有惦记着我的,对不对?”

金十三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样,吐不出一个字来。

却听元魍又长叹一声:“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跟生生世世的生命比起来,我只想要这一世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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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某天某人给偶分析怎样区别男作者跟女作者,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文里的人名,女作者一般取名都比较精致,男作者就比较随意。于是,偶看看偶文里的人名,顿时就悟了,偶就是铁血真汉纸啊!

ps:内神马,本来想今天结束这一篇章的,咳咳,没计算好,那就明天吧。

pps:为毛bing糖也要被和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