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永不离散

蓝天悠悠,碧草青青。

金蓝的声音清晰得传到元魍心底,仿佛这世间宇宙,只剩下了这个温润而又坚定的声音。

永不离散!

元魍握住金蓝的手,在结发上印上一吻,发誓:“生生世世,永不离散。”

金蓝笑容绽放,轻声唱了起来:“君欲守土复开疆,血犹热,志四方,我为君擦拭缨枪,为君披戎装;君道莫笑醉沙场,看九州,烽烟扬,我唱战歌送君往,高唱——”

这首歌,她曾经代明月在元真跟前演唱过。那时候,她不过是以歌取巧,猜度人心。

现在,她只为元魍一个人歌唱,她要把这首歌送给他,带着她十二分的祝福与期盼。

“我,高歌送君行,掌中弓虽冷,鲜血犹是滚烫。”

“且,为君倾此杯,愿君此行归来踏凯旋。”

元魍看着她的面,如痴如醉,心里却已然知道她了然了他的打算。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加了解金蓝;就像没有谁,比金蓝更懂他的心思。

他们两人从他十岁起,就没分离过,至今七年。

他想永远待在她的身边,他希望她永远无忧无虑。

为了这个“永远”,他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

本来计划把金蓝送到临州,他就离开;后来因为诸葛家的事,给耽搁了下来;他又想帮金蓝布置好一切再走;可是,每一天,每一刻,只要他一看到金蓝,他就不想走了。

他知道,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恋慕着这个人。

他也曾经试着想过如金蓝所说,找一处深山老林,从此隐居。可是经过白族一事,他就完全没了动摇。隐逸如白族,都免不了尘俗的叨扰。

即使他跟金蓝找到了这样的地方,也未必能过得了他们想要的安稳生活。

要想得到真正的稳定,要想完全不受人威胁,那么,他就必须成为人上之人,让这个世界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他没有雄心、亦没有壮志,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非做不可、并且必须做到的事情。

若说**,他的所有**,也不过来自金蓝。

所以,为此,他,要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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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

少年面色与暗夜融为一体,只那深邃而又闪着光芒的眸子显示了这是一个活人。

他定定望着**好眠的少女,眸中是数不尽的情深与依恋。

他伸出手掌,想再去抚摸一下少女玉莹的面庞。

手却停在少女睫毛上方,没再抚下去。

他知道,他再碰一下她,甚至再多看她一眼,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定,就又要动摇了。

他,又要舍不得走了。

他深深得闭了闭眼,握了握贴心而放的结发,轻喃一句:“等我。”

转身,决然出了门。

金蓝慢慢睁开了眼睛,嘴角浅笑。虽然元魍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虽然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她还是轻轻回答了一句:“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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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魍走到街头,诸葛文才跟惊才小盆友已经备着马车,在那儿等着他了。

没有诸葛家这个身份在前面挡着,元魍根本也出不了临州城。

诸葛文才心里也很多疑问,不知为何这人要半夜离开。而且,他跟金蓝的感情那么好,为何来的时候是一双,走的时候却是他一个?

元魍不多说,他也不好问,只得驾上马车,往卧龙关而去。

马车里,元魍问诸葛惊才:“我教你功夫的时候,让你发了个誓,你还记得吗?”

惊才点头:“师父教我武功,帮我手刃仇人,我必会倾诸葛家之力,护蓝姐姐在临州安全。”

元魍很满意,掏出重新编订过的内功心法,交给诸葛惊才:“你外功初具,每日基本功不可废,以后再根据这心法上的内容循习内功,必有大成。”

诸葛惊才接了过来,小小年纪再遇离别之事,忍不住带了哭腔问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元魍责道:“这点小事,你就哭哭啼啼,以后怎么能成大事?就你这样,若再来一个诸葛鸿才,你立刻就能被人跟碾蚂蚁一样碾死。我开始怀疑当初教你功夫、救你性命是错误的了。”——分明也不过是个少年,教导起徒弟来却是有模有样。

诸葛惊才赶紧抹去眼角泪花:“师父,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轻易哭了。”

元魍点头,看向马车外的沉沉暮色,道:“等这世界上再没有令金蓝害怕的事物时,我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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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晨,恋金楼就吵翻了天。

刘全捏着一张信笺,慌慌张张得跑进了客厅:“不好了,不好了,姑娘……”

她家姑娘镇定如常得吃早饭:“一大早的,不要咒我。”

刘全把信纸拍在桌上,气喘如牛:“不是的,姑娘!主子……主子他走了!”

金蓝喝掉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果然没有小四煮的甜。

更加淡定得回了一声:“哦,出去锻炼了吧。”

刘全觉得可能自己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深吸一口气,再道:“主子回京了!”

金蓝点头:“确实是在锻炼,只不过锻炼的地点远了点。”

刘全吐血。

金蓝面色如常得去开店,书肆里一如既往得来客稀少。

刘全抓着玉多多,忧心忡忡:“主子走了,为什么我家姑娘那么平静?这样会不会憋出内伤?”

玉多多把刘全手上的信笺看了一遍,使劲捶桌:“还没带我去宁古城呢,就溜了。太卑鄙!”

刘全捶凳子:“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啊!”现在的重点是他家姑娘为什么如此面无波澜。

血无衣倚着门,回答了他:“原因只可能是金蓝早就知道了。”

刘全跟玉多多一愣,突然就记起似乎南行的一路上,元魍就从字里行间透露了许多,只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在意。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之前,元魍所做的一切不正常的事情都能讲得通了。

刘全很懊恼:“我怎么没早一点发现主子的心思呢。京都那里龙潭虎穴,主子一个人回去,跟送死无异呀。”

玉多多安慰他:“以你家主子现在的工夫,想杀他,也不是件容易事。我现在倒是担心金蓝,就算早就知道小四要走,她这也安静得太过了。”

血无衣挥袖子走人:“在这儿担心有什么用?直接去问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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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蓝掸完书架上的灰尘,随手就取了本志异小说,回书桌后,翻看起来。

神情怡然,与往常无异。

忽然,一抹黑影挡在她前头,遮住了阳光。

金蓝抬头,前面抱臂站着的,正是血无衣。

“血老大,麻烦您往边上让点儿。”金蓝撇嘴,“您要实在闲得慌,可以去招揽招揽客人。”吃她的、住她的,他还不给住宿费!打发这位做点事儿应该不为过吧。

血无衣哼了一声:“你倒是物尽其用!”顿了顿,又道,“既然你家那小子离开你了,你还是跟我回红楼吧。”

后面听壁角的几个人脚一软:血老大,您这不叫直接,您这叫做趁人之危,也可以叫做挖墙脚!

金蓝挑眉:“跟你去红楼干嘛?你缺使唤丫头?”

血无衣一本正经:“缺一个洗衣服煮饭的老妈子,还缺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玩偶。你可以自荐一下你适合哪个岗位。”

金蓝嘴角抽筋:“以我的资质、才能,这两个职位,我都不能胜任。我就只适合做这家小书店的老板娘而已。”

血无衣问:“老板娘?”

金蓝点头:“对,老板娘。老板外出,我要帮他看好店面。”

血无衣沉吟一阵,道:“说你没变,你倒还真是有些地方,变了不少。你难道就真的安安分分待在这里?”若是以前的金蓝,定然会追过去才对吧?

金蓝笑道:“自然待在这里,否则小四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顿了顿,才看着手腕上的镇魂珠,慢慢道来,“不知道我跟这个身子是不完全契合还是因为受过太多伤,总觉得心力大不如从前。在柳州的时候,虽然我总安慰小四,说那些大夫的话不可信。可是,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心里还是能了解一些的。现在的我待在小四身边,可能只会成为他的累赘,成为他的弱点。倒不如不去牵累他。而且,我相信小四,他让我等他,那他就一定会回来。”

血无衣眯眼:“你就真的那么相信他?说到底,那人也不过就是一个还没成熟的小鬼。他死在京都也就算了,他若真开辟了一片天地,你能保证那人还会回来?”

金蓝想了想,问:“那么血老大,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血无衣瞧着对面那女人没有疑惑、没有动摇的眸子,那里头,是坚定不移的信任。

他甩袖哼声离开:“没兴趣跟你赌这个无聊的事情。”

金蓝望着门外清亮的阳光,淡笑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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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京都城外

来到临州,张冲自然是要去打听当年陷害自己的那人的下落。

物是人非,虽然前周朝廷党派之争犹在,但当年害得自己落草为寇的奸人也早就被其他人所害,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张冲感慨颇多,既遗憾没能亲手宰了仇人,又感耿耿于怀的多年之仇得报,心下松快。

血无衣在临州城建了个据点,又跟诸葛家保持了良好的合作关系,此一趟行程,也算圆满。

于是,跟金蓝过了中秋节后,某一天,带着张冲,不辞而别。

闹哄哄的恋金楼突然少了一半人,金蓝总觉得空落落的。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于是,她决定从改变恋金楼的生意现状开始,玉多多跟刘全成了她的免费伙计。

虽然玉多多颇有怨言,总说自己这个财神爷来做这等小事,实在是大材小用。

但日子,也就慢慢得这样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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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元魍那边,从卧龙关出来,取直道向北去,有诸葛家这个身份护送,一路上倒也没有惊险,直到滁州。

再往北去,诸葛家就没有势力扩展下去了。

毕竟诸葛家是南周王朝地界的世家,大舆这边对诸葛家还是很戒备的。

元魍早就看好路线,他是悄悄回京,为杜绝被人发现,再往北去,他就都是选的山路难行之地。

兜了一个大圈子,本来以元魍脚程,不到一个月就能到京都,现如今,却花了整整三个月。

而山野之行,正好算是给元魍当做功夫修行,他的武功更是日益精进。

在这路程其中,元魍亦是遇到了很多藏于山林之中、日子却过得很是艰难、依旧逃脱不了官府迫害的山民,此时,他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看着那些人,心里没有悲苦、没有怜悯。

他本来就不是善人,却还是帮助他们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金蓝如果在,一定会那般帮忙。

他觉得自己这样做了,也就好像金蓝还在他身边一样。

因元魍功夫高超,再加上他善于隐藏行迹,对大舆军队所驻也算了解,即使一个人,也没遇上大危险。

只是,每天每天,只要他一停下来,他就想金蓝,想得心疼。然后,就把心口的结发拿出来,捧着它才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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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元魍回到了京都,却入不了城。

京都不比别地,四皇子天生异相的传闻也早就传开过,而他的面貌,更是为京都各大臣所熟知。

若就此进城,消息必定会传到皇后跟太子耳里。

说不得,一进去,就要遭暗害。那么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都要付诸东流。

元魍也不急躁,寻了处遮风小庙,天天换装去城外转悠几圈,寻找时机。

这时机,还真给他等来了。

一天,元魍照常来到城外不远处凉棚歇脚,趁机查看情形。

余光所及,就见一猥琐小贼伸手探入一老婆婆腰间,窃得一个暗色碎花钱袋。

那老婆子一身褴褛,一瞧便知是穷苦人家。那只钱袋也瘪得过分,里头定是没有几个铜板。

元魍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手把那钱袋夺回来,就见那小贼跟凉棚里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接了头——看来不是普通小贼,还是团伙作案。

元魍瞧了瞧不远处的城关岗哨,觉得还是不要出手为妙,以免引起大动静叫人发觉。

正想着,却见一瘦高青年突然撞上那群人,不等他们发作,青年赶紧起来赔笑道歉。

元魍的位置比较微妙,在他们的身后,又关注着那边,因此明显瞧到这青年兜手间就从那几人身上摸出了好几个钱袋,灌进了自己衣袖里。

竟是黑吃黑!

元魍本来也只觉得这是普通的贼碰贼,技高者胜。

却见那青年又跑向了那老婆婆身边,在老人家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把她的钱袋给塞了回去,不仅如此,似乎另外塞了个鼓鼓的钱囊。

元魍这才对这人好奇起来,仔细一瞧,竟觉得这人长相有几分眼熟。

虽然长得没有诸葛文才俊俏,也没有白洛美得天怒人怨,自然没有秦武卫鸿的英气,可这小偷却跟之前那班人不同,面貌不沾猥琐,一抿唇间,颊上两个酒窝顿现。

元魍自信记忆不差,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人。

正在这时,那班贼啰啰发现了青年偷走了他们身上的钱袋,顿时怒起。

青年抬步,就向城门奔去,大约是想向守城官兵求救。

这一抬脚,元魍又瞧出怪异来了。这青年,脚下竟是轻盈如风——这竟是懂得轻功的人,而且不弱。

虽然有轻功相助,但那青年似乎武力太弱,须臾工夫,便被那班小贼围堵住。

守城官兵听到动静,伸着脖子往这边瞧。

元魍把头埋了下去,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这青年的动向。

只见那班小贼几个在前头挡着,几个捂住青年的嘴,不让他叫唤,就这样拖走了。

来往行人被那伙贼人瞪得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加快脚步,各人自扫门前雪了。

官兵见再没有什么奇怪动静,便不再管这边。

元魍压了压帽檐,丢下铜板,追着那伙贼人去了。

居然一直追到自己栖身的小庙。

只听庙里头那青年带着哭腔装知错的声音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的行为,严重危害了贼偷的秩序破坏了贼偷间的安定有爱。请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我送官查办!”

元魍忍不住眉毛跳了一下,他终于记起来这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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