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方面是为了办事的效果,一方面我们这种聚合,集散无常,说不定下一分钟,就有人被释放,调押,枪毙。这样多几个人下手一下,可以使我们的制度,不至有人亡政息的危险,并且可以发扬光大下去。”老骆幽默地讲完了“立国要义”。

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注意点,就是犯人中有工农,知识分子,特种分子(所谓他们本机关的人,如现在的江)三种成员。对于第三种分子,我们原则上和他隔离,他来参加我们的生活制度,我们也不绝对拒绝,我们给人重新做人的机会;在我们自己是绝无私财的,但是对于他们,我们只收留他部分的钱,而且是他拿出来方收,决不收要。至于第一、二种人,我们也有个安排,就是在一切劳动事务上,知识分子应该站在前边;这时,我们都在屋里大便,我们大家规定,每天集中一个时间,挨次大便,那办法是用毛毡弄成一面幕布挂在屋角,马桶(只是一个粗盆)放在后面,每个人依次轮流,全体完毕后,和警卫商议开门去倒,每天一人轮值。在时值夏末的时候,这是一件苦差事,第一天由我开头倒起,这有十五斤重的一大盆粪便,捧在胸前,由拿着手电的警卫引导去花园内的大厕所倒去,这晚是全吼领我,这东西顶坏,他故意作弄你,引你尽在花园里转,好像老找不到厕所似的,足足转了十几分钟,他才把你引到,倒毕,他又要你冲洗厕所,而水管子地方在另一端,你就捧着这个臭气扑鼻的盆子跑来跑去弄水,冲洗,扫拭,他还不耐烦似的叱你快些。第二天,是老骆,第三天老吴,第四天老蔡,工农分子都在后面,至于那个江特务,他是无份的,我们就当没这个人一样。

这时香烟也实行配给制,因为吃香烟的多半都是知识分子,这是歉然的;两个河南老乡吃不来米饭,每天由公账买大饼吃。

我们这个社会,过得快乐而“安全”的。

和我们窗口遥遥相对的女号子,她们五六个人(向、陈二位只住了一夜又调走了,听说调到劳而东路去了。)这时经济上限于绝境,似乎连手纸,肥皂,和咸菜也买不起了,这是一个早晨老骆发现的,——女的们就在我们窗下蹲着,吃白饭。

老骆立即转过身向全体说:

“我们的邻人三号,似乎穷得很了,我们似乎应该援助一下!”

“赞成!”一片欢呼声。

“财政部长,”老骆笑着说,“库存若干?”

老吴摸铺下面,掏出用手纸包着的钞票来,数了一数,仰起头来,说:

“库存十万。”

“援助五万!”小宁波说。

“赞成!”又是一片欢呼。

但是这援助的技术问题,还得商量一下,若是以全体名义送去,警卫一定要藉生事端,他要咬定你们是什么“同志”之谊了,这对于大家的案子都不利;在女号子中的现押人犯,和我们这个屋子有外面关系的,只有我,和老吴。因为L,赵革非,小竺,我的妻子和我是一个案子;另外水小姐,是老吴的爱人,还有一个小姑娘韩月娟,则是《文萃》社的“娘姨”,和老吴有关。吴他们这一案因为进来两个多月了,经济情况,警卫一目了然,而吴是没有什么经济援助的,现在由吴出面送,似乎不行;我则因进来不久,经济情况,警卫似乎还不很清楚,虽然我已然不名一文,由我送给我的妻子比较不露痕迹。但是还不能直接接受,否则,警卫一定猜疑,又是麻烦,他必要赖你们通信。结果,我把钱给了姓宴的警卫说:

“我腰里还有几个钱,请你交给我太太。”

他还好,没有像全警卫,要把钞票一张一张的张在亮处照一下,他只数了一下,就交过去了。

警察老李提去了问话,这是在吃晚饭前,过了半个钟头,愤愤然地满脸气得发火的回来了。

“怎么样?”大家仰起头来问,不胜盼切的样子。

老李茫然的走上铺,靠墙坐下,摸着自己的光头,半天没有说话,像忘了人类的言语。

一直到吃过晚饭,他才在大家的围坐中,公布了他的审讯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