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寒君和成信所处之地是个人工开凿的密室,亦是真正的杨惜云的墓室。墓室处于冰雪下方,从地面所处的隐秘入口一路往下,皆是人工开凿。通往密室的通道上说不上机关重重,只是简单的几处机关,轻功优秀者皆可自行通过,如入无人之境。如此简单反倒让闯入者人觉得设计者只是敷衍为之。

相比较里面的防盗设计,外面入口的设计的却非常之隐秘。若不是雪崩,震落嵌入雪山的山石,而又机缘巧合两人落入密室甬道,估计成信永远也寻不此处。

秦寒君对于成信所提之事,她倒一点也并不惊讶。越是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就越有利用的空间。对于雪山下有密室,一点也不奇怪。她起身环顾四周,却不禁皱起眉头。

说是密室,机关却过于简单,她轻扭桌上的烛台,果然在左侧出现甬道。密室的摆设也太过奇怪,处处透着典雅、素净,可以说是儒雅至极了。这样的摆设可以是住屋或者是书房,但独独不是墓室。作为墓室,这密室实在太暖和了。

她凝眉半晌,方才淡淡说道:“将军何以如此确定这是令师妹的墓室。”

成信不以为意,拾起身旁的木材扔进火堆里,平静的说道:“作为墓室过于暖和,不利于尸体的保存,何况这里也没有所谓的棺椁。通往密室过于简单,甚至密室里竟备有取暖用的柴火。如此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个墓室,对么?”

说到这,他抬头望向秦寒君,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一壶酒,眼眉却尽是自嘲之色:“不但如此,这里居然还有上好的陈年佳酿。建造这么一间乱七八糟的墓室,不是主人疯了,便是…”

“他在消遣我们,是么。”秦寒君的手轻轻拂过这个墓室里唯一的一张桌子,颜色淡然的说道:“只是,将军别忘了,这里可没有任何的讯息表明这是一间墓室,而且还是令师妹的。”

成信听言,竟眉毛一挑,似有笑意。这大概是自两人相识以来,他第一次真正的对她笑。她一愣,素手来回摩挲着桌沿,凝眉不语,成信的笑容果然很像他。

他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上头。她不解,抬头看之,竟然也是一愣,续而有点忍俊不禁,捂唇轻笑出声。

原因无他,墓室顶部之上,上面用刻意凿出几个大字,字体飘逸、洒脱:此乃杨氏惜云之冢,欢迎参观。

如此熟悉的笔迹,如此出格荒诞之事,据她所识,也只有一个做得出来。

“三少果然是知道了。”她反手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发出“咚咚~”的声响,眼眸中印着桌上的烛火,闪烁跳跃,忽上忽下,似在思索。

无怪他会悔婚另娶,他果真知道阿云的身份。只是,为何放任杀死自己师妹的凶手,不拆穿她呢。成诺,你到底在等什么?

“三弟不拆穿,是为了我。”像听到她心中所想,成信淡淡的说道。

轻叩桌面的素手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成信,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难道,成信他…

“你没猜错,我爱上了阿云,那个害死师妹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成信至始至终都背对着秦寒君,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亦无法从从语气从窥探他的心情。只见他拿起一旁的木棍,在火堆中来回的拨弄,声音平淡,话语便压着舌尖挤了出来,反而泛起丝丝的苦涩。

“他恨我,这个大哥,这个贪图美色寡情无耻的人。他终究不肯原谅我,这几年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他始终不愿透露一丝半毫关于师妹墓地的讯息。三弟一向是外热心冷,一旦是他认定的事,便无法撼动。”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为了找到这个地方,我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调查他的行踪。最后终于让我找到一丝线索了。三弟做事从来不循规蹈矩,可为何他每年定时会去卡斯城,而出行前为何总要购置大量的桔梗花。桔梗花可是师妹的最爱。于是我顺着这条线索查去,发现每逢师妹忌日那天,他恰好都会失踪。”

“以三少的性子,绝不会把他珍爱的师妹火化了。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便是把杨惜云的尸身冷藏起来。卡斯城附近也只有这么一座雪山,所以你才会借这次机会,探寻你师妹墓地所在。”秦寒君接着说道,语气依旧是不急不缓,甚至有些冷若冰霜。“只是,三少的个性怪异,他不告诉你,或许有原因。”

成信那只拿着木棍拨弄火堆的手,就那么僵硬的停在半空中,火光映着那手,红光流动,躁动不安。

他站起身来,毫无预警的转身,双眼注视着她,目光如炬,似乎想把所视之人,烧灼出一个洞方肯罢休。

她淡然回视,眼眸冷若寒霜,以冷应热,她本就不是善人,更不惧他人的恶意挑衅。

双方一冷一热,互盯半晌,他才勉强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

“知道么,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年纪比三弟虚长几岁,却从未见三弟哭过。”他就这么盯着秦寒君,眼眸与口气都是说不出的怪异:“不是有句话叫,呱呱坠地么。可是三弟出生之时,却是面带微笑。长至今日,亦未曾见他哭过。想来,这便是弟妹所说的怪异吧。”

她沉默了,睫毛轻颤,眼眸中那层冰凉之下,莫名的情绪在慢慢流淌、渗透。早就知道成诺善于伪装情绪,善于将脸上的诸多表情变换成各种笑容。却不知,原来是他的表情里只剩下笑了。不知为何,思及此,心中某处竟会隐隐作痛。

她蹙眉,叹息似一笑,成诺啊成诺,你果真是近不得啊!

成信见秦寒君低头半晌,他亦不出声,突然她抬头嫣然一笑,像是想到什么,又好像是在遮盖什么,硬生生的,笑得如此温婉、灿烂:

“当今圣上以阿云性命胁迫于将军,又用将军来牵制王爷。若是,妾身能保阿云性命,到时不知将军是否会拿先帝遗诏讨回帝位?”

“你知道多少。”刚毅的黑眸闪烁,没有诧异、慌乱、杀意,如此反应倒有点出乎秦寒君预料,闻言,淡薄的嘴角微微勾起,不愧是第一将军,果然有趣的很。

她边玩着手指,如数家珍的说道:“不多才三件。其一,如今所谓圣上不过是个弑君夺位的逆子;其二,先帝早写下遗诏,传位于其弟洛王。其三,老洛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便是将军与成小姐,至于三少,其实是养子。”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成信平静的说道,微皱的眉头,似乎在思索下一句该如何说下去:“不过,你却不知道,先帝留下的遗诏有两份。我爹烧了其中的一份。那便是…”

成信话未说完,却听见马的嘶鸣声。密室内自然无马,那么声音应该是从地面传来的。他眉头一皱,望向秦寒君,见对方虽是面无表情,眼眸却是跌到冰点。

暗杀的人来的还真是快啊!素颜敛起表情,眼眸轻转,眨眼间,心中滑过无数应对的方案。一把金色折扇横在眼前,秦寒君一怔,接过折扇,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成信微微一笑,再待他从靴子里抽出匕首的时候,已经敛起笑意。两人悄悄退至左侧甬道入口两旁,侧耳倾听,可以听到从甬道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气氛一时间显得异常的紧迫压抑,一触即发。

“隆隆~”随着机关的开启,脚步声却在入口一步之遥,戛然而止。

四周安静的让人异常烦躁,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双方僵持着,拼得便是谁更沉得住气。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对方丝毫未有所动。要比耐性,秦寒君自问未必会输,只是总觉得不对劲,可是却又说不上来,总是固定着一个姿势,身子有些麻痹了。

麻痹!思及此,她心中大骇,成信见她脸色大变,正在疑惑,却见她已手持折扇,朝对方刺了过去。她在拿自己当饵,对方在应对她之际,必会露出破绽,到时他便能乘此空挡,一击而胜。

虽说此乃妙计,而在成信心里,却只有心惊来形容。对方武功不弱,一个侧身避过,再来一招顺势借力,抓住她握扇的手,转到她身后,反扭她的手腕,一手环上她的腰。如此一来,折扇反而架在她的脖子上,而她亦成为了对方的盾,足以挡住成信的那一刺。

她闭眼,无奈一叹,遇上如此高手,自己身上势必该多个口子。她感觉到气流的流动,知道成信收手不及,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即刻钻入鼻子。可是奇快的很,身子却无痛楚。

“三弟!”伴着一身惊呼,她猛然睁开眼睛,抬眸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而又讨厌的笑容,带着三分慵懒三分狡黠三分魅惑加上一分温柔。

成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