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叹月见铸剑老祖要靠酒儒龚晓月扶着才能站稳,精神萎靡,不似修行之人,知他受伤未愈,忙道:“铸剑前辈的伤势还没好?”

酒儒龚晓月道:“他被那斑竹枝所伤,要静养三四天才能痊愈。昨天醒来后,急着要见你,我去找你时,发现你不辞而别,回去跟他一说,他脸色大变,吵着说要马上找到你,否则你有性命之忧。”

金叹月愕然道:“我有性命之忧?”

龚晓月道:“我也一头雾水,问他又不说,只顾催我们往青牛谷赶,说趁你没用法宝前把你找到。我们穷追不舍,本来昨晚可到青牛谷,但他伤势突然加重,便在两百里外的小镇上休息两个时辰,耽搁些时候,今早才到。喂,老头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铸剑老祖一双病恹恹的眼睛盯着巨大的大天宝月,一时痴了,怔怔念叨:“合二为一了,合二为一了....”

慕竹和尚愕然望着青牛谷方向,念声佛号:“阿弥陀佛!这是怎么回事?青牛谷如何成了阿鼻地狱?”

龚晓月一怔,不由看了一眼,大受震动,他刚才忙着用火葫芦吸浓烟,未细看惨状,待看到尸骸遍野的青牛谷,也不禁傻眼,竟忘了铸剑老祖那无辜可怜的表情,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金叹月黯然道:“这一切真是莫名其妙,我也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大概只有青牛谷的人才说得清楚

。铸剑前辈,你怎么了?”

慕竹和尚面露慈悲之色,大有哀伤之意,突然不顾身边好友,僧衣一拂,往青牛谷飞去。

龚晓月叫道:“和尚,你去做什么?”本想追去,见铸剑老祖的神色不对,在他肩上一摇,道:“老头,怎么了?什么合二为一了?”

铸剑老祖大声惨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十年心血,竟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可笑啊可笑啊。”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精神看着更差,摇摇欲坠。

金叹月忙道:“前辈,你怎么啦?”

龚晓月急忙扶住,知他伤重体虚,不可飞行太久,急忙朝四象山飞去,都不去追慕竹和尚。

金叹月望了一眼青牛谷,长叹一声,随着龚晓月落在四象山最北一座山峰上落下。四象山庞大,方圆数十里,共有四座山峰,形如巨象,连绵起伏,因此得名。化妖池的山洞在四象山最南山峰的底下,距青牛谷不过一里路程,但最北山峰距青牛谷二十里之遥。

龚晓月金叹月落在半山腰一片草地上,旁边一条小溪涧潺潺流着,水流甚缓,鸣佩锵锵,时有鸟雀飞过,唧唧喳喳叫着,与青牛谷的惨状简直是天壤之别。

二人扶着铸剑老祖坐在草地上,一起运功助他疗伤,龚晓月何等修为,加上不容小觑的金叹月,不过半个时辰,铸剑老祖的伤势已稳住,精神恢复,缓缓睁眼,用非常难看的笑容看着金叹月,凄然道:“金叹月公子,我真羡慕你!”

金叹月不解其意,愕然相望,道:“前辈,你羡慕我什么?”

龚晓月也是一脸迷惘之色。

铸剑老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半晌不言不语。

金叹月和龚晓月知他在弄什么玄虚

。龚晓月虽常和铸剑老祖斗嘴,可二人相交数十年,情如兄弟,见他受伤甚重,不禁把平时损他的话收了起来。

那轮红日已不是盛夏的炎炎烈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四面林木深深,墨绿树叶摇曳生姿,绿意盎然,绝不似金秋肃杀之气。流水潺潺,顺着溪涧幽幽流淌,甚为雅致。若非铸剑老祖病恹恹让人操心,龚晓月和金叹月真恨不得在山水之间酣睡一场,聊以遣怀。

铸剑老祖沉默半晌才睁开老眼,看着金叹月的脸,颓然道:“金兄弟,我花了十年心血,想不到好处却让你得了,这莫非真是冥冥中注定的吗?”

金叹月更糊涂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静候他往下说。

龚晓月果然忍不住了,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明白点?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被你搞的晕头晕脑,让人听着有气啊。”

铸剑老祖惨笑道:“哎,老酒鬼啊,前天晚上在玄阴火洞中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龚晓月道:“当然记得啊。”

铸剑老祖道:“嘿嘿,那天你们看到的斑竹枝,来历我已经说了。斑竹枝被我用玄阴地火锻炼十几年,因支持不住而裂开,藏在斑竹枝中的灵气冲出斑竹枝,失去控制....”

龚晓月眉头一皱,打断他的话,道:“不可能吧,据说所有法宝灵气都不能离开本身,否则会灰飞烟灭,斑竹枝的灵气怎么可以?”

铸剑老祖笑道:“我也不知,也许这正是它的奇妙之处。那道灵气蕴含情爱神力,从心心而生,源源不绝,无穷无尽,离开斑竹枝后,要寻找寄主。我手中没有合适的法器可承,本想用法术暂时禁制,不让其灰飞烟灭。谁知世事难料,它钻进金兄弟的法宝中,哎,我半生心血,终成泡影,可惜可叹。”

金叹月忙抽出大天宝月,道:“前辈,此事当真?那道灵力进入我的大天宝月了?可否用法术将其逼出?”大天宝月变长变白后,神力大涨,如神龙一般,向四面八方喷吐冰雪寒气,凛然生寒。

龚晓月猝然见了,也暗暗称奇,知是不世神物。

铸剑老祖摇头道:“现在迟了

。前日遇到你的时候,我见你的法宝大天宝月虽色泽黝黑,短小精悍,灵力非凡,可我隐隐觉得,这并非它的真身,它的真身应是一柄雪白神剑。之所以呈现黑色,应是被极高的法术禁制,改了面貌。斑竹枝灵力进入你的法宝后,若被你的剑灵给逼出,那神剑不会改变形貌。可今日看见你的神剑,已没有法术禁制,原本黝黑剑身已化作雪白,我就知那道灵力与你的剑灵合二为一了。灵气既已合一,纵有大罗金仙下凡,只怕也分不开了。金兄弟,可见冥冥中早已注定,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啊。”

金叹月忙道:“前辈,这...”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安慰。

铸剑老祖长长吁出一口气,笑道:“老酒鬼,你常常笑我庸庸碌碌一生,未铸成一柄神兵,嘿嘿,果然被你一语中的。”

龚晓月面有黯然之色,长叹一声,道:“老头子,那些嬉笑之言,你何必耿耿于怀?再说了,斑竹枝的灵力被你用玄阴地火逼出,化入金兄弟的法宝中。金兄弟又是千古一圣魔圣萧霸陵的唯一传人,前途不可限量。法宝在他手中迟早会名震天下,这也是你的功劳啊!金兄弟,你说是不是?”

金叹月怔怔盯着大天宝月雪白剑身入迷,正在回想昨晚发生的变故,心知大天宝月之所以会变成这般模样,果然有缘故。当日师父炼剑时,情知若把神剑炼的峥嵘外露,我道行浅薄,恐有被抢之虞,故用极高法术禁制剑身,让外人不识它的庐山真面目,以为不过是一柄小匕首,也就懒得打主意。

龚晓月猝然问之,他竟没听到,又提高嗓子,重复道:“金兄弟,你说是不是?”

金叹月反应过来,连忙道:“什么?”

龚晓月面露不悦,似有见责之意,铸剑老祖身子微微一晃,忙道:“好啦,好啦,你也不要安慰我了,这点我也想到了。我终生只铸剑,于修道一途从未用心,修为极浅,就算炼成了神兵,只怕也保不住,金兄弟是魔圣萧霸陵的弟子,当然比我这糟老头子要强得多。这法宝在他手上,自然不是坏事。对了,金兄弟,你这法宝叫什么名字?”

金叹月适才没听清龚晓月的话,心里正惴惴不安,忙道:“前辈,这法宝名叫大天宝月,是我师父起得。”

铸剑老祖喃喃念了两句‘大天宝月’‘大天宝月’,道:“为何取这个名字?有何意思?”

金叹月忙道:“法宝炼成之日,我师父曾请一位至交好友命名

。那朋友回信说: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天降异宝,其黑如铁,炼为神兵,其华如月,是为‘大天宝月’。”

铸剑老祖点头道:“原来如此,金兄弟,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金叹月忙道:“前辈有话尽管吩咐,晚辈一定遵从,何必如此客气?”

铸剑老祖沉吟道:“我花了半辈子心血,想炼成一柄神兵,不料把斑竹枝的灵气逼出后,反而成了大天宝月的一部分。如今你手中大天宝月,既有你师父的心血,更是我一生心血所系。魔圣前辈功德巍巍如山,举世皆知其名仰其功德,纵历经千秋万世只怕也难以磨灭。我铸剑老祖虽取了这个名字,说来实在汗颜,当真是名不副实,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只怕也没几个人记得我的名字。老夫求你,你能否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把大天宝月的名字改掉,用老夫取的名字可好?”

金叹月忽然退后两步,大天宝月微微一晃,神剑一动,白光万道,照的山峰雪亮,如铺霜雪。

龚晓月吃了一惊,忙拦在铸剑老祖身前,喝道:“你干什么?”

金叹月急忙将大天宝月拢入袖中,惶恐道:“龚前辈切莫见怪,铸剑前辈的要求实在太过突兀,晚辈心中吃惊,举止失措,请前辈恕罪。铸剑前辈,这大天宝月是恩师花了一百多年的心血铸成,可以说,凝聚我师父一生心血,您的要求,请恕晚辈难以答应?”

铸剑老祖很痛苦,面目近乎扭曲,忽然惨笑起来,笑了两下,费尽力气往前一扑,似想跪倒,只因他伤势极重,腰方挺起,双腿一晃,便倒在草地,嘴角溢出鲜血。龚晓月把他扶起,声色俱厉道:“金兄弟,老头子一生从不求外人,此次破例求你,可算是破天荒第一遭。我也知这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你对魔圣前辈的孝心可鉴日月,但老头子的话也有道理,魔圣前辈功盖四海,名震八荒,亿兆百姓有口皆碑,他老人家必将永垂青史,不需假法宝而留名。再说了,你手上法宝有斑竹枝的灵力,多少也有老头子的一份心血,此时我若帮老头子出头把大天宝月抢过来,只怕不会太难,也不算违背道义。但我老酒鬼顾全交情,不愿恃强凌弱,成为不义之人,如何你就不能急朋友之所难,急朋友之所需?为法宝改名,对你并无损害,大天宝月改个名字,还是大天宝月,这有何不可?”

金叹月哑口无言,略一沉思,便缓缓点头道:“前辈言之有理,晚辈过于迂腐

。大天宝月只要还在我的身上,不管叫什么名字,我带着它,就永远可以缅怀师父。铸剑前辈,您说吧,你想改什么名字,晚辈悉听尊便。”

铸剑老祖擦净胡须上的血迹,笑道:“金兄弟,多谢多谢。”

龚晓月大笑道:“好金叹月,不愧是萧霸陵的传人,够爽快,话说一遍就明了。你既遂了老头子的心愿,我老酒鬼既是老头子的好兄弟,为感激你的大德,今日我对天发誓,日后愿助你完成三件大事。不管你有何差遣,只要带一句话过来,我龚晓月上刀山下油锅,绝不皱眉。”

金叹月忙道:“前辈言重了,这话可折煞晚辈了。晚辈怎敢随意惊动前辈?”

龚晓月森然道:“哼,你当我老酒鬼是什么人?我可跟你说,我是真心感激你,你不可推辞。我说从今天起,欠你三件大事,就是欠你三件大事,不要多说。”

铸剑老祖急道:“你有完没完?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龚晓月忙道:“好好好,老头子,你说你说。”铸剑老祖完好时,两人终日斗个不休,想不到他受伤后,这龚晓月倒收起了往日脾气,可见两人交情之深。

金叹月也道:“晚辈洗耳恭听。”

铸剑老祖撑着坐起,精神虽差,脸上却有喜色,轻轻道:“金兄弟,前晚我说过,那段斑竹枝是娥皇女英的血泪所化,凝聚着一段缠绵千年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又沐浴天地精华日月灵气,成了情的化身,那道灵气便是情的力量。只要天道不死,人间有情,那灵气便永世不灭,无穷无尽。正因如此,我想,给它改名为‘上耶’,称其为上耶剑。你说可否?”

金叹月心弦一动,似有所悟,念道:“上耶!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自古言情诗词,以《上耶》诗为冠,缠绵悱恻,催人泪下。好,情剑化身,便称上耶剑。前辈,日后晚辈若能仗此剑四海,荡尽妖魔,造福苍生,一定让天下人都传颂前辈大名。”

龚晓月一拍大腿,连声赞道:“好,好,好,好一句‘四海,荡平妖魔’,不愧是萧霸陵的传人,出言便见不凡。老头子,你放心吧,凭金兄弟的本事,他日成就绝不会输给魔圣前辈的,你半生的心血,绝不会白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