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江边踌躇,从江边小竹林中突然传出一阵悠扬的诵经声:“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何以故?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生寿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诵经声是纯粹的北方官话,在二人听来,简直就像听到美妙天籁一般,欣喜欲狂,相视大笑,快步奔向小竹林。林中密密麻麻长着南方遍地可见的斑竹,青翠欲滴。

虽是暮霭沉沉,竹林却幽深静谧,鸟鸣啾啾,意境高雅,又兼幽香阵阵,大有意趣。

金叹月暗暗称奇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小竹林格局不凡,定有高人隐逸。”

循着诵经声逶迤前行,不多时,来到一座精致秀雅的竹舍旁,竹舍前后左右,皆是数丈高的斑竹,斑竹与竹舍间的空地上,绽放着一列列野菊花,红的黄的紫的白的,五颜六色,花开正艳,一丛丛,一朵朵,姹紫嫣红,暗香扑鼻。

凌霄云赞道:“好美的菊花。”

金叹月却道:“好高的境界。”

凌霄云道:“什么意思?”

金叹月神神秘秘笑道:“秘密。”

凌霄云嗔道:“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稀罕呢,咦,主人在哪里?怎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金叹月哈哈一笑,口占一诗道:“遥闻僧诵经,不见诵经僧

。()菊花开满地,灵台了无尘。”

凌霄云一怔,啐道:“问路要紧,念什么诗?”

话音刚落,竹舍中的诵经声顿时收住,有人拊掌赞道:“好一个‘灵台了无尘’,了不起!两位若不嫌弃,可否进竹舍小坐片刻?”

凌霄云想说:“我们急着赶路,只想打探路径,没时间坐。”金叹月却呵呵一笑,牵着凌霄云,飘然走进竹舍。

竹舍外观精美,一进竹舍,只见一个中年僧人,杏黄僧衣,面目慈祥,长须飘飘,风姿卓著,坐在竹椅上。在他面前放着一张精致竹桌,桌上摆着一把酒壶,晶莹温润,两个翡翠杯子,青翠可人。

金叹月一见这僧人,好感油然而生。

自南北朝后,佛教蓬勃发展,迅猛扩张,处处皆建有寺院。只是佛教徒修心不修真,讲究见性即佛,与道教追求的成仙了道迥然不同。虽说佛教兴盛,佛门修真却惨淡。佛门也有一些道行高深的僧人,不过他们热衷藏身名山大川,日颂佛经,不参与道门之争,也不求虚名,是以名声不显。

那僧人双眼微微一抬,在金叹月身上扫了一下,笑道:“公子才学过人,小僧佩服的紧。”

金叹月作礼道:“大师客气了。大师幽居仙山圣地,修为精湛,晚辈十分仰慕。”

那僧人长须一动,笑道:“公子身怀道术,应是玄门高手。当今天下玄门圣地有五处:五圣山、仙云岭、青牛谷、九鹤宫、北溟流萤岛,不知公子是哪门哪派?咦,小僧若没猜错,这姑娘应是青牛谷弟子吧?”

凌霄云嘴角一扬,道:“我衣服上绣着大牛头,是个人都能看出我是青牛谷弟子,还用猜吗?”

金叹月拉她的手微微用力,低声道:“小云儿,有点礼貌好不好?”

那僧人呵呵大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在理。未请教公子是何门何派?”

金叹月淡淡一笑道:“英雄莫问出处,我二人和大师在这竹林中巧遇,也算是有缘,大师何必刨根究底?佛家云,凡所有相、皆属虚妄,大师一见面就追问门派,岂不是着了色相?”

那僧人一怔,点头叹道:“公子说的在理,倒是小僧执着了

。小僧法号慕竹,人称慕竹山人,有一个道号,叫做竹僧。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金叹月道:“原来是慕竹大师,在下金叹月,这位姑娘姓凌。”凌霄云心情不好的时候,对谁都没好脸色,尤其这和尚笑眯眯的样子,更让她觉得面目可憎,情不自禁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慕竹僧修养极好,毫不以为意,淡淡笑道:“二位风尘仆仆,满面尘色,应是远道而来,不知到此所为何事?”

金叹月暗暗苦笑,道:“这事说来只怕让大师见笑了。我二人本打算赶往南诏的青牛谷,只因不熟悉路径,在路上迷路,误打误撞闯入了大师清修的竹林。”

慕竹奇道:“凌姑娘是青牛谷弟子,怎会迷路?这可让小僧不敢相信了。”

凌霄云道:“谁说青牛谷弟子就一定要认得南方的每条路?”

金叹月皱眉道:“小云儿。”

凌霄云嗔道:“我急得要死,恨不得马上飞往青牛谷,你还和别说些漫不着边际的废话。要问路就直截了当说啊,东拉西扯做什么。慕竹和尚,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离青牛谷还有多远?”

慕竹和尚笑道:“凌姑娘真是直爽性子,此处在漓江之畔,距南诏青牛谷尚有千里之遥,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以玄门修真之士御剑飞行的速度,只怕还要一天半左右。”

凌霄云叫道:“什么?还要一天半?明天就是八月二十九日了,还要一天半,等于要后天中午才能到青牛谷?”

慕竹和尚微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凌霄云气得暴跳如雷,骂道:“是你个头,怎么办?”她拉着金叹月的手,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啊?”

慕竹和尚无端挨骂,也不恼火,一如既往笑道:“凌姑娘,你急着回青牛谷,莫非有急事?”

凌霄云理也不理他,拉着金叹月奔出竹舍,嚷道:“我们今晚不休息了,连夜赶路,一定要在明天午时前赶回青牛谷

。”

金叹月一怔,看看天色,见四野漆黑,竹影摇曳,虫鸣唧唧,鸟鸣幽幽,不由苦笑道:“小云儿,你看一下天色吧,都这么晚了,这时候我们赶路,说不定会迷路到南海去。再说,离八月三十日还有两天,又何必这么着急?”

凌霄云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呜呜道:“不行,我怕回去晚了,见不到哥哥和师父。现在青牛谷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我就算是死,也要赶回去,和我哥哥死在一起。”

二人正在说话,慕竹和尚已从竹舍中出来,微笑道:“凌姑娘,青牛谷乃正道巨派,威震天南数百年,会有什么祸患?你何必杞人忧天呢?来来来,既然有缘相见,不妨坐下来喝一杯。小僧虽是闲云野鹤,身无长物,可斑竹林中酿造的竹花酒,乃是青竹和菊花混合酿成,芳香甘冽,世所罕有,在外面等闲喝不到的,金公子、凌姑娘,进来尝一口吧?”

金叹月刚想客气敷衍一番,凌霄云腮帮一鼓,嘴唇一撅,道:“哼,喝你个头,我现在连吃饭都没兴趣,谁还有心情陪你喝酒?真是疯和尚,不分轻重,叹月哥哥,我们走,别理这疯和尚。”

慕竹和尚竟不以为忤,只是呵呵大笑,笑容可掬,道:“凌姑娘批评的甚是,二位有事在身,小僧却要强留二位陪小僧喝酒,实在大大不该。此处乃是漓江河畔的青竹林,以西一千二百里便是青牛谷,你们出了竹林,逆流往西,只需一日半的功夫,便可到达青牛谷。”

金叹月淡淡一笑,拱手道:“多谢!”

凌霄云横了慕竹和尚一眼,吐吐舌头,摆手道:“谢了!”

慕竹和尚仰天长笑,道:“二位请,后会有期。”

金叹月道:“大师,后会有期。”

凌霄云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金叹月急忙跟上,沿着来路,急匆匆出了竹林。

此时天已全黑,星月在天,霜一般圣洁的月光洒在竹叶上,如梦似幻,摇曳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