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

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

苏东坡的这首《上元侍宴》,是一首很有水平的马屁诗,说的就是皇帝上朝时的景象,据说很多皇帝看了后都龙颜大悦。天启看到此情此景也未能免俗,他现在就感觉很享受,一个人高高在上左右顾盼,看着下面一群高官跪拜行礼,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有点陶醉了。陶醉了一小下,天启准备发话说正事。

按惯例,贴身太监谈敬先问道:“何人有本?有本早奏。”

谈敬替天启传递秘信给英国公张维迎,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因此得到了天启的信任,想起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谈公公就浑身发热,吆喝起来中气十足挺精神。

谈敬的话音刚一落,就见一大群人纷纷上本,有的兄弟一个人就抱了好几本,说是替站外面没被叫进来的人上的。首辅大臣、魏忠贤的干儿子顾秉谦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捻须暗喜,心里想着这么些奏本如果要现场处理完恐怕至少得三天,看皇帝有没有那个耐性。正得意时,御史崔呈秀阴着脸凑到他跟前,低声说:“首辅大人,情况好像不大对。”

顾秉谦心一紧,沉声说:“别慌,发生什么事了?”

崔呈秀说:“昨天安排好了让田尔耕今早亲自带人来乾清宫护卫,谁知他没有来,这些侍卫好像也不是我们的人。”

这时,只听天启问道:“这些奏章朕随意翻了几本,发现说的都是些不急的事,不知道有没有特急的?比如说事关人命火烧眉毛的?”

听天启这么一问,这些上书的言官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本来是受了魏忠贤的指使,拿些扯皮的小事来让天启无暇顾及其他,事关人命火烧眉毛的事确实是一件也没有。

他们没有不表示别人没有,只见吏部尚书崔景荣出列奏道:“启禀皇上,臣没有上本,不过臣知道有人命关天的事,不知道是否可以口奏?”

看崔景荣要说事,站在御座下侧的魏忠贤忍不住冷冷地说:“崔大人,没看见皇上事多吗?你没奏本口奏啥?”

崔景荣平时虽然不喜欢魏忠贤,但也没有打算跟他撕破脸,但今天机会难得,更难得的是今天还有几位王爷在场,读书人的脾气一涌,脖子一硬回道:“魏公公,皇上没说不合适你先堵我的话是不是太过了?况且太祖有太监不得干政的祖训,否则剥皮!”

魏忠贤好久没听到如此大胆冲撞自己的话,不由得怒气勃发但又无语反驳,红着脸瞪着崔景荣却说不出话,这时候首辅顾秉谦说话了:“崔大人,你开始不上本后来又要口奏,是玩皇上呢还是想把满朝文武拿来玩呢?”

崔景荣说道:“顾大人,昨日本官听的旨意是皇上今天有事宣布,因此没有准备奏章,现在听皇上说急事先奏,正好本官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所以提出要口奏,这有什么不妥当的?”

天启听他们一上来就吵,心里说:“我还没开始说事你们就吵上了,精力真是旺盛啊。”想着时间还早,就兴致勃勃地看他们吵,这时候魏忠贤的党羽崔呈秀等也加入进来。大臣们吵架都察院的小官们不好插嘴,只有魏广微、朱延禧等阁臣在一边劝。

崔景荣一个人独自对付几个人而丝毫没露怯意,言辞得当从容不迫,显示了深厚的吵架功底,看到他战斗力如此强悍,兵部尚书高第大为佩服,他也看出这是一个机会,于是出列对正饶有兴致看人吵架的天启奏道:“启禀皇上,崔大人说有急事,不知道还有谁有急事要奏,不如让他们先奏急事再说其它,不知道可否?”

天启说:“不急,让他们先吵一会儿,这说话的顺序很重要,先等他们争吵特急的事,等他们吵累了再说急事。谈敬给殿前侍卫说一声,如各部门有人命关天的急务就直接报上来,其他的事延后处理。”

听天启这么一说,大家都住口了,崔景荣躬身对天启说:“谢皇上,臣要奏的是东厂正在抓捕杨涟、魏大中等人,如不阻止会出人命的。”

天启奇怪道:“朕先不问为什么抓捕杨涟等人,朕只奇怪这抓人又不是杀人,怎么会出人命?”

崔景荣愤愤地说:“锦衣卫诏狱里常常随意用刑,前一阵内阁中书汪文言被抓,听说已经被管诏狱的许显纯拷打死了,杨涟等人一来还有命么?”

魏忠贤一听大急,怒斥道:“汪文言是畏罪自杀,你不要在这血口喷人!”

天启一看又要开始吵了,就说道:“大家先不要说了,这样吧,崔尚书说许显纯打死汪文言,让许显纯写个经过。不管是诏狱还是其他关押犯人的地方,暂时停止一切拷打犯人的行为,让原北镇抚司指挥使刘侨官复愿职,带锦衣卫改押解为护送,护送杨涟等进京按律审理其案。”

听天启这么一说,谈敬立即派人去传旨。魏忠贤看在眼里暗暗着急,望向顾秉谦和崔呈秀,顾、崔二人也面露焦灼之色。正在这时,一名殿前侍卫进入殿中,跪地禀报说:“禀报皇上,外面有三位东厂执事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报东厂提督魏公公。”

天启说:“既然有十万火急的事就让他们进来说说吧。”

魏忠贤急忙道:“皇上,东厂所查之事事关机密,当着这么些人说怕不妥当。”

天启点头说:“也对,那你就去门边听,听完后拣能说的说给大家听。”

只见魏忠贤急匆匆赶到门边,听三个东厂太监逐一汇报,听完后神色大变。转身跑到天启面前跪下说:

“皇上,大事不好了。”

天启说:“什么大事不好了?起来一件一件慢慢说。”

魏忠贤起来说道:“第一件事是关于锦衣卫左提督田尔耕的,说他昨晚跟英国公张维迎离开家里后就再没回家,家里人去英国公府上去找英国公闭门不见。”

天启说:“这件事不提也罢,英国公不会吃了他的,说下一件事。”

看皇上在魏忠贤气急败坏的时候还在开玩笑,众人不由得面露笑容。

魏忠贤皱了皱眉继续说道:“第二件还是跟英国公有关,东厂番役发现英国公今天一早去了京外五军营中调兵三千,并趁机封闭了九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听魏忠贤这么一说,殿内的大臣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个东看看西看看,紧闭着嘴生怕说错话。

天启说:“大家不要慌,朕想英国公也不会吃了在座各位和城中百姓的,说下一件吧。”

魏忠贤无奈继续说道:“第三件事就是皇后突然带人抓了奉圣夫人,还找人拷打她,请皇上救救奉圣夫人。”

天启皱眉道:“朕刚刚宣布了不得拷打人,皇后可能没有听到,谈敬快去告诉皇后让她停止拷打,顺便问问她为什么抓朕的奶妈?”

这时,在英国公府的一个小偏厅里,一个外型颇显彪悍的武官正焦急地转来转去,他就是被英国公张维迎以有秘旨宣布为理由带回英国公府软禁的锦衣卫左都督田尔耕。田尔耕是武举人出身,两膀很有些力气,不过在八名矫健的卫士监视下,别说他是武举人,就是武状元也很难脱身。他对这些卫士吼道:

“英国公呢?他怎么不来宣旨?把我限制在这算怎么回事?”